如果说西长安街是大明的权贵街,那么比邻西长街的里仁街,就是眼下南京城的商业步行街。
其繁华程度可谓是富贵云集。
这里有青楼、酒楼、赌档等娱乐场所,也有皇商总会、商部、税部等中央机构,而今天,这条街又将多上两个新的机构单位。
大明中央银行和大明保险总会。
这些年朝廷的新部门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的冒起,南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平民百姓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突兀之感,不过揭牌当天,南京城里大大小小有头有脸的人物到也算是齐聚一堂。
与此同时,在南京城西、城北、城南三个位置,各开了一家分行用以营业承办业务,里仁街这家央行是不负责具体业务的。
央行的主官由商部右侍郎兼任,但是副行长的位置被朱允炆交给了格里安奇这个来自普罗旺斯的精明商人。
没有明确的品轶,只有一年八百两的俸银。
即使如此,也足以让格里安奇兴奋的了,这说明他成功从一众留存下来的欧罗巴人中脱颖而出,开始被大明的皇帝接纳,没有品轶算什么?
好歹是个领导岗位啊。
在中银的总部,南京商会的一众巨富在格里安奇的介绍下开始逐步了解到这个新衙门的职责,并且为此兴奋不已。
放贷!
他们这些商人竟然有朝一日可以从国家的手里借走银子?
这真的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虽然借贷要质押物和缴纳利息,但是从这个所谓的银行手中支钱的利息可比这群商人私下之间的借贷要少了太多太多。
一年期只有百八,而五年期更是低到百五。
质押物的范围更是宽泛,接纳包括宅院、田亩、产业。
所有有价物品都可以用来质押,银行会有专门的估价部门按照市场价进行估值,而后按照估值的八成进行授信放贷。
至于银行提供的另一个业务:储蓄,却被这些商人选择性无视了。
他们的眼里只有如何把自己手中的财富变得更多,而不会考虑如何把手里的财富脱离自己的掌控。
而除了银行提供的这个放贷业务之外,新成立的保险总会也为这些商人提供了一个非常让他们动心的业务。
商业险。
如果这些商人有国内漕运和海外贸易的商业行为,那么只需要按比例支付一笔货物的保险金,一旦这些货物在行船中不幸翻船,那么保险总会将会全额支付这笔货物的赔付金。
大明的商人不允许有私船漕运,更别提出海了。
他们有需要送货的时候,需要到转运使司借漕运船只,然后派遣自己的雇员、下人跟船,海外贸易亦然,都是走福州港、泉州港租借国家的海船出海。
如果回不来,那就说明船翻了,货丢人亡。
现在有了这个商业险好啊,如果船翻了,那就可以领取全额的保险赔付。
商人的大脑在遇到一件新的利益可图时,总会先惦记有没有什么漏洞,大明虽然没有骗保这个词,但不妨碍他们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仔细想想,又觉得难度太大。
因为船不是他们的啊。
船是国家的,每一艘漕运船和海船朝廷都有记录,沉没沉,发船和靠岸的时候都有接送的公员记录在册,想要作假,除非买通起终两个点的公员,还要买通整个港口所有看到的人让他们闭嘴。
然后祈祷他们中连一个举报的都没有。
这不就成天方夜谭了。
骗保的漏洞想都不要想,这些商人也没太看重这种事,他们只需要知道现在有这么一份商业保险就足够了。
能让他们安下心来的定海神针。
“目前来说呢,业务就这么几样,银行和保险总会都是刚刚成立,很多地方还未完善,所以眼下只有这几样供大家挑选。”
格里安奇解释完之后,微笑着动员一句:“想要参与进来的,都是我们银行和保险会的顾客,我们都欢迎,请吧。”
一句请吧,点燃了整个会室内的气氛,几十号南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商人都抢着离场,他们要去分行办理贷款业务了!
“这就是商人。”
看着转瞬一空的大堂,格里安奇冲身边,自己的顶头上司一摊手。
“无论是在威尼斯,还是在大明。商人的性格都是一样的,他们逐利、胆大且充满了贪婪,对每一枚金币都看得比命还重要,他们只会从银行里贷款,而绝不会储蓄,这就是他们性格所决定的。”
“储蓄的业务只有平民和小资产阶级会选择,也就是说,穷人把钱存进银行,祈祷着物价的涨幅低于储蓄所得的息金,而富人则拿着穷人的财富去攫取更多的财富,是这样吗?”
商部右侍郎杜广升瞥了一眼格里安奇,端着茶杯轻吹一口:“等到将来,大明的商人也会像你口中的威尼斯人一般,攥着大把的银行有价票券和持股代理人合同花天酒地,花着或是他们赚取的,又或许是穷人的储蓄金,是这样吗?”
“这就是商业的必然规律,谁也不能违背市场规律随便破坏。”
格里安奇并不觉得这种情况很糟糕,他向杜广升介绍道:“商业运动一向如此,就好比赌场,商人们把自己的一切推向赌桌进行豪赌,五五开的几率,有的人因此暴富,而有的则家破人亡。
这也是商业的魅力所在,既充满了未知的风险,也隐藏着巨大的财富,等到神秘面纱揭开的时候,死亡还是天堂才会露出本来的面目。
在大约六十年前,一场巨大的瘟疫席卷欧罗巴,无数的银行破产倒闭,无数的商人选择了吊死自己,商业遭受到了巨大的破坏,但当瘟疫过去之后,短短几十年,亚平宁就已经率先恢复了元气,甚至要远远超过瘟疫前。
您知道我的偶像吗,一个来自普拉托的银行家,他的名字叫做弗兰西斯科——达蒂尼,他只是一个贫农,年少时做过勤杂工和学徒,但他凭借着过人的胆识和眼光,短短几十年内成为炙手可热的大银行家。
他在佛罗伦萨、比萨、热那亚、巴塞罗那、瓦伦西亚和马略卡都拥有分行,他拥有着无数的财富,这些财富让一个贫农成为了比贵族还要令人们追捧的大人物。”
“大人物?”
杜广升不屑的嗤笑出声:“一个商人?”
“您似乎非常瞧不起商人?”
杜广升的姿态似乎刺激到了格里安奇,他张牙舞爪的说道:“相信我,以大明这个伟大帝国的基量,最多二十年,这个国家就会诞生出一个亿万甚至是十亿的超级大富翁!
到时候您就会知道财富的威力了,它不如刀剑那般可以要人的生命,但他却可以买下握刀的人。
它不能遮风挡雨,但它却可以驱使人们建造无数遮风挡雨的房屋。
它具有蛊惑人心的无穷伟力,可以让人为了它一再降低自己的道德底线甚至是为人的准则。
如果您否认它的威力,那您如何解释前几个月那么多的官员为了它而丢掉脑袋呢?
官员见钱而迷,戏子见钱而笑。
这就是您所瞧不起的金钱的威力。”
杜广升看着眼前这个一提起钱就亢奋不已的洋人,心里却觉得一阵寒意。
这个格里安奇说的确实不无道理。
今天银行挂牌成立,那二十年后的大明,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