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楚年盯着手中的照片复印件,瞳孔骤然缩紧,浑身都僵硬地轻微颤抖起来。

兰波贴耳听着门外的动静,被引走的保安已经发觉异常往资料室赶了回来,现在出去肯定会跟他们打个照面,而资料室是没有窗户的、完全封闭的一个房间,以防外部盗窃。

白楚年也听见了保安急促的脚步声,将合同揣进怀里,一把抓住兰波手腕,眼神示意他:“过来。”并快速地躲进了资料室里间书架与墙角之间的小空间中。

兰波爬上了天花板,依靠电磁吸附天花板内的钢制风管,因此能像壁虎一样在天花板上行走。

资料室的门被保安用钥匙打开,两名穿制服的保安走了进来,他们胸前都挂着热感扫描器,检测到热感异常的目标就会报警。

保安例行检查了一下资料架,他行走时,兰波同时在他头顶正上方上无声爬行,由于人鱼体温极低,热感探测没有报警。

但另一个保安接近了白楚年藏身的书架,兰波面无表情地从天花板跟着他,口中的牙齿变得尖锐,唇角裂开,一口三角牙缓缓分开缝隙,接近了保安的头。

白楚年屏住呼吸,从战术腰带上摸出一管针剂,在自己手臂上扎了一针,背轻靠在书架侧面,一动不动。

针剂中灌有韩行谦的腺体血清,血清带有天马腺体的M2分化能力风眼,注射后能掩藏热感心跳和信息素气息十分钟。

保安见热感探测没报警,顿时放松警惕,转身走了出去,把资料室的门重新锁上了。

铁门合上后,白楚年轻轻舒了口气,靠着书架闭上眼睛,身体缓缓地滑了下去,坐在地上。

韩行谦感应到了自己血清的作用,问他们:“什么情况。”

白楚年轻嗯道:“没事。险些跟保安打照面,好在提前把狙击枪匣藏到杂物间的天花板里了。”

“小心点,那血清一次只能给你制一两支,别浪费。”

“嗯。”

通话已经结束,白楚年还迟迟木讷地看着地面出神。

兰波轻身落到地面,鱼尾卷住白楚年的身体把他拥在怀里。小白充当人类特工也有四年多了,怎么还会让自己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

“那沓纸里有什么?你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我们走。”

“给我。”

“真没什么,就一些药剂原料,你看不懂。”

兰波直接上手从他怀里把合同夺了过去,翻到白楚年刚刚停留的那一页扫了一眼。

他目光在永生亡灵手捧的圆珠上停留了一会儿,暗蓝的瞳仁抖了抖,软得像要融化了。

白楚年仰头靠着书架,眼睑有些红得充血了。兰波见他这副模样,默默收敛了哀伤,板起脸冷道:“死了也不得安生,不过是颗珍珠空壳而已。”

“他们用珍珠给永生亡灵供给能量,否则永生亡灵怎么会成为研究所现存最强的实验体。”白楚年看着天花板笑起来,“快四年了,它一定一直等着我们去接它。”

兰波俯身捧起他脸颊:“我们是卵胎生,在卵阶段就死亡是绝没有活路的,它真的只是空壳,里面存留了一些我灵魂的残渣,没有思想,不会像你说的那样想。”

“先走吧。”白楚年站起来,有些踉跄地往门口走去,把手里的合同放回原位,检查其他地方有没有留下翻找的痕迹。

回过头时兰波就在身后,他一下子抱上来,在白楚年耳边低沉道:“等百年后你生命消亡,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这些年你安稳些。”

“如果我有爸爸,我爸爸肯定会去救我,而不是躲起来当做无事发生。”白楚年抓住他的手腕,瞪大眼睛,声音咬牙切齿地低低挤出来。

兰波用力反钳制住他,将两人的通讯器从耳中拽出来关掉,抓住他脖颈项圈,眼瞳拉长成细线,看上去恶狠狠在威胁,出口却成了:“够了,从你一声不响去报复培育基地开始,我在担心,反叛过火、自尊过火、仇怨过火、冲动过火,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如果你是我的臣民,我就会镇压你磨耗你直到失去爪牙为止。”

轻缓磁性的嗓音在耳边把他骂醒了,白楚年低下头,额头搭在兰波肩窝,手搂到他腰间:“你是不是害怕了。王也会害怕?”

兰波忧心地看向旁处:“siren是无所不能的。失去它我认了。失去你不可以,我陪你留在陆地只为你高兴,你不要仗着siren的爱为所欲为。”

“对不起。”白楚年换上乖巧表情,抱了抱他:“你不用担心,我就算死了也会和大海融在一起每天搂你睡。”

“你不是海,你是泥巴,踩进去陷进去。”

“好好,我是臭泥巴。”白楚年不能在这里释放安抚信息素,于是轻轻摩挲兰波的鳍,唇角微扬:“不怕,我又没说要跟他们正面刚,接下来109研究所不会好过了,他们会一点一点感受到的。把通讯器戴上,我们去跟陆言揽星会合。”

当两人重新将通讯器戴上时,里面发出了一阵嘶拉杂音。

“楚哥,有麻烦了。”陆言的喘气声很重,似乎在逃跑,“我们已经找到工厂所在地了,但有个怪物守在这儿,他发现我们了,揽星受了轻伤,但没大碍,我们还能撑一会儿,炸弹还没装。”

“是什么东西。”

毕揽星回答:“我正在按外形描述检索它的资料,他非常高大,几乎有三米高,青色皮肤,姿态像丧尸。”

“……是伽刚特尔。A3级病毒型实验体,编号436。这是艾莲身边的实验体保镖,是谁把它带过来的……等我,我们马上到,别惊动灵缇世家的人。”

在明处,韩行谦已经去房间里给大嫂听诊了,萧驯还留在会客厅,端正坐在角落里听大伯二伯板着脸训诫,什么刻薄话都说出来了。

老爷子萧长秀坐在正座上,威严地拄着他亮黑色的漆皮拐杖,冷冷道:“小驯,过来。”

大哥萧子驰还记恨着ATWL考试上萧驯出的风头,这时也跟着奚落起来:“萧驯,爷爷叫你呢,一声不吭玩儿起失踪来,你眼里还有灵缇世家吗?家族脸面被你丢尽了。”

萧驯充耳不闻,站起身走到老爷子面前,抬起眼皮回答:“这两年我去上学,见了世面,才知道为什么灵缇世家不准omega学太多东西,因为自己能力强了,就用不着依仗alpha了,你们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外边的文化就教你回来跟长辈顶嘴吗。”萧老爷子高举起拐杖,重重朝萧驯的右肩砸下来,“你先清醒清醒!”

萧驯对他这副威严面孔有种从幼时留下的惧怕,母亲死于这拐杖底下,这么多年过去了,萧驯好像还能看见干涸在裂纹里的血。

不过是因为周年祭祖时母亲在经期不慎踏进祠院,恰好风过灭了一盏灯,被骂作冲撞祖先,这副拐杖当着他的面活活打死了他母亲,血流了满地,有的渍进了地砖缝隙里,三年才涮洗干净。人们却习以为常,深宅大院里死个女人似乎都不算什么大事。

几个堂哥乐得看他笑话,萧子喆敷着肿起来的半边脸颊看他受训,心里才觉得出了些恶气,痛快不少。

耳中韩行谦适时提醒:“珣珣,我们是来闹事的,不用太客气。摔碎了东西我来重置,得罪了人,大不了你楚哥泯灭了他,我们都在这儿,谁也动不了你。”

拐杖即将落到萧驯肩上时,萧驯一把抬手抓住了杖身,顺势一夺。

老爷子被他这举动惊得一愣,整个灵缇世家,没谁敢大庭广众之下没家主的面子,这萧驯真是反了天了。

几个伯父气得当时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萧驯站在原地,腺体里散出一股浓郁的信息素,M2级的压迫信息素将他们压回了座椅上。

灵缇世家虽说世代以雇佣猎人为业,但多半是当老板去雇佣外部有能力等级高的超级杀手干活,他们更多的是负责这其中的运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他们的专长,归根究底是暗处的生意人,灵缇世家本家的几个儿子都只有J1分化而已,即使老爷子的级别也不过M2,其他孙辈就更别说了。

在高手如云的IOA和天赋少年集中的蚜虫岛特训基地,萧驯这个级别的确是不够看,但在一个长期同族和远亲通婚而导致天赋实力日渐衰败的家族里,萧驯却是翘楚的存在,所以从前在家里才从不敢显露级别。

萧驯把拐杖平放在地上,直视着老爷子说:“我来参加猎选会而已,比完就走,不留下碍眼,不值得您动气。等堂哥们输到底裤都不剩的时候您再上火吧,看看这些年捧在手里怕化了宠出来的alpha怎么给您长脸。”

分辨出萧驯的级别时,萧子喆的气焰一下子弱了下来,半张着嘴看他。

老爷子还没见过这么狂妄目无尊长的后辈,还是个omega,顿时火冒三丈,指着萧驯的鼻子,还没斥责出口,一个佣人匆匆跑过来,到老爷子耳边悄声报告:“六爷回来了。”

老爷子又是一怔,心脏发堵,摆了摆手。

没等佣人回去请,一位灵缇omega就插兜走了进来,烟蓝长发松垮地系住发尾垂在肩头,眯眼淡笑着出现在会客厅。

他应当三十多岁年纪,不过保养得宜看上去却只有二十五六,黑色薄T恤外穿了件白色夹克,眼睛眯着像两弯月牙,似乎在极力表现和蔼,但反而令人觉得莫名阴郁。

大伯也许久不见六弟了,乍一见到就露出晦气表情来。

萧子喆低低骂了一句:“倒霉事都赶同一天来,什么运气。”

家里人提起六叔萧炀,都说克夫、灾星,结婚第一天就死老公,于是萧子喆也耳濡目染跟着反感。

这句低骂声音并不大,在人多声杂的会客室里也不明显,但萧炀似乎注意到了,微微偏头,眯眼笑着看了一眼萧子喆。

萧炀扫视了周围人们一圈,目光定格在萧驯身上,亲切地笑了笑:“听说驯驯带医生来给你大嫂看病?有我在,侄媳还用外人看什么病。”

萧驯摸不清他的来意,于是闭口不答。

萧炀笑望向主座上的老爷子:“虽说学医也救不了灵缇世家从里到外烂的根儿,但侄媳无辜,我还是得来看看才放心。”

六儿子表面上春风和善,身上却带着种暗流涌动的嚣张,老爷子一天连着被气了两次,血压高了上来,佣人连忙把药拿出来,边给老爷子顺气。

萧驯觉察出事态有变,趁着人们的视线都聚集在莫名现身的六叔身上,自己悄然往门口退去。

他与六叔擦肩而过,萧炀偏头一笑,借着侧身挡住其他人的视线,用微不可查的气声对他说:

“我会留在这儿直到原料加工结束,乖宝贝,可别在工厂上动歪心思,我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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