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先是一阵沉寂,很快便见得一名老臣走出来,缓缓道:“永藏王求亲,合乎礼制,你们的莫离支想要迎娶大唐公主,简直是异想天开,此事也根本无需在朝上请求。”
众臣看的明白,出来说话的正是礼部老尚书孔墨庄。
“此次使团不远千里来到贵国京都,就是为了求亲。”忽听得一个清朗甚至稚嫩的声音响起,却见到渊盖无双抬头看向孔墨庄,缓缓道:“家父是渤海莫离支,可这只是他的官职,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你们可能并不知晓。”面向圣人道:“使团出发之前,我大王已经拜家父为亚父,听闻中原也有皇帝拜柱国大臣为亚父的先例,我大渤海以大唐为师,遵此先例,用大唐的话说,家父如今也算得上是我大王的父亲。”
此言一出,群臣更是吃惊。
大家都知道渊盖家族在渤海权势滔天,渊盖家族不但掌握着渤海军权,而且在朝中也算是一言九鼎,现如今渊盖建竟然成了渤海永藏王的亚父,如果不是权势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永藏王又怎可能甘心拜一名臣子为父?
由此可见,如今的渤海虽然名义上的国主是永藏王,但渊盖建却已经是实际上的渤海国主。
“不错!”渤海正使崔上元道:“我大王敬重莫离支,一直视莫离支为父,此次使团来大唐求亲,为求好事成双,我大王进行了拜父仪式,尊莫离支为亚父。莫离支有大王亚父的身份,向大唐求亲,似乎并无不妥。”向圣人拱手道:“大唐也是以好事成双为吉事,所以此番大皇帝陛下赐下两门亲事,正是好事成双。”
秦逍此时却已经想到长孙媚儿在观音庙对自己说过的话,按照皇帝的筹划,是要将长孙媚儿远嫁渤海,成为渤海王后之后,辅佐永藏王在渤海形成一股与渊盖家族分庭抗礼的力量,一旦永藏王和渊盖家族在渤海争权夺利,无论最后谁胜谁负,都会对渤海国造成重创,如此渤海也就无力再对大唐虎视眈眈。
秦逍当时还有疑惑,觉得以渊盖建的老奸巨猾,不至于看不透这一点,既然明知这样做会对他产生不利,却为何还会赞成这门亲事?
这时候却终于明白,渊盖建那头老狐狸竟然早就想好了对策。
莫离支是臣子,确实没有资格向大唐求亲,但永藏王拜了他为亚父,那渊盖建在名义上就成了永藏王的父亲,虽然有名无实,但礼制这种事情,要的本就是名。
渤海求亲,要嫁过去一名大唐公主,本就让许多人心中窝火,这下子倒好,渤海国胃口大的很,求娶的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群臣都看向圣人,却见圣人镇定自若,淡淡道:“两国情意绵长,自然也是朕愿意看到。此事朕暂时还不能即刻答允,着礼部商议过后,再给你们答复。”
“圣人,此次小使带使团前来,一片真诚,聘礼也一同带过来。”崔上元恭敬道:“若能得圣人准许赐亲,大渤海国上下沐浴皇恩,都将感激不尽,我大王亦说将永世尊大唐为主,为大唐守卫东北边陲。”许多官员心下好笑,暗想圣人在东北如今最忌惮的就是你们渤海国,让你们守卫东北,却不知道是要抵挡哪里的敌人?
圣人却是笑道:“渤海王有此忠心,朕心甚慰。此前渤海王上书求亲,朕为了两国的世代友好,心中已经应允,而且选定了赐亲的公主。只是你们那位莫离支突然提出求亲,朕事先并不知晓,自然还要斟酌。”
“使团准备了两份聘礼,大皇帝陛下自然不会让我们还要带一份聘礼返回。”渊盖无双的声音倒是很温和。
秦逍对此人厌恶至极,忍不住道:“渊盖世子看来很着急找母亲。”
此言一出,本来一个个神色严峻的朝臣们忍不住都大笑起来,本来肃穆的朝堂顿时一片笑声。
秦逍这话冷不丁冒出来,等众人看过来,才发现出言嘲讽的却是刚刚获封子爵的秦逍,虽然许多人对秦逍心存嫉妒,不过这时候面对渤海人,秦逍出言嘲讽,却是深得众人之心。
渊盖无双却赫然扭过头来,一双眼眸冷厉如刀,在人群中一眼就盯住了秦逍。
秦逍却也是双目冷如寒冰,盯住渊盖无双,四目相接,两人竟都从对方的眼中感受到了凛冽的杀意。
“你是何人?”渊盖无双开口问道。
“大唐子爵,大理寺少卿!”秦逍高声道:“有何见教?”
众臣心想这是刚封上爵位就喊出来了,不过在渤海人面前显威风,那是越多越好。
“你说的没错。”渊盖无双竟然笑道:“大唐是渤海之母,今日我前来大唐寻母,理所当然。”
秦逍竖起大拇指道:“不错,能记得自己是大唐的儿子,还算忠心。”
圣人笑道:“秦逍,还轮不到你说话。”
渊盖无双却向圣人行礼道:“尊贵的大皇帝陛下,这次我们使团遇到了一个小小的难题,都说大唐人杰地灵,英才辈出,我们被这难题困住,所以想向在场的大唐英杰们请教,希望他们能够帮助解决难题。”
“什么难题?”圣人狐疑道。
渊盖无双道:“此番我们带来聘礼,其中有一百匹骏马,这是我们渤海自己培养的良驹,为了表达对大唐的敬意,一百匹骏马中,有五十匹母马,每一匹母马带着一匹小马驹。本来一路上还算十分顺利,可是快到大唐京都的时候,天上出现了几只鹰隼,这些马匹受惊,乱作一团,现在我们已经分不清楚哪个马驹的母亲是谁,不知道如何解决。”
群臣顿时愕然。
“敬献马匹之后,自然是母子同槽。”渊盖无双朗声道:“现在马匹混乱,无法解决,恳请大皇帝陛下帮助我们解决这个难题。”
众臣面面相觑,心想这还真是个大难题,一百匹马混在一起,就算是神仙恐怕也不能将每一对母子辨认出来,这渤海人分明是故意为难。
不过泱泱上国,如果连这样的问题都无法解决,传扬出去,自然会沦为笑柄。
圣人也是错愕,立刻问道:“太仆寺卿何在?”
人群中立刻站出一人,恭敬道:“臣在!”
“太仆寺负责管理马匹,你来帮渤海使团解决这个难题。”圣人寻思太仆寺卿精通马事,这个问题满朝文武也只有太仆寺卿能够解决,将问题交给他,那是再合适不过。
太仆寺卿掌管骡马畜牧之事,自然对马匹十分了解,如果让他辨识一匹马的好坏以及产地,他立刻就能够回答出来,可是让他在将一百马混在一起辨识每一对母子,那简直是比登天还难,别说现在就回答,即使花上十天八天的时间,恐怕也难以解决,有些尴尬,额头渗出冷汗,知道如果无法回答,不但丢了大唐的颜面,圣人一怒之下,回头治罪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太仆寺卿犹豫一下,终是向渊盖无双道:“你们将马匹都送到太仆寺,我们自然会想办法将他们分辨出来。”
渊盖无双道:“母子不能辨识,无法同槽,这是我们的疏忽,就这样将一群连母子都无法辨识的骏马敬献大皇帝陛下,我们实在惶恐。正因如此,才劳烦你们帮忙解决。你是太仆寺卿,听说太仆寺是掌理马匹的衙门,难道连你也想不出办法?”
太仆寺卿额头汗水更是直冒,圣人看在眼里,知道太仆寺卿肯定是想不出法子来,脸色顿时沉下去。
她是以女人之身登基为帝,对颜面看得更重,只希望做得比男人更好,如今渤海使团问出这样一个题目,太仆寺卿竟然手足无措想不出法子来,心中就有些恼怒,迅速堂堂太仆寺卿连这样的问题都无法解决,要你这样的人有什么用?
不过这事儿对太仆寺卿来说,确实有些冤枉。
渤海国出的难题,本就是要急智才能回答,可是急智却并非所有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有,太仆寺卿掌管的都是实事,只求兢兢业业本好自己的差事,如今渤海使团刻意为难,没有急智,仓促之下又如何能够回答?
其他官员也都是低头寻思,但都觉得这问题是对方刻意为难,思之无益。
“这是故意刁难。”太仆寺卿见圣人脸色不好,知道事情不妙,立刻向渊盖无双道:“这样的难题,你们自己都解决不了吧?”
崔上元笑道:“正因为我们想不出法子,才请教天朝。我们渤海国本就是大唐的臣国,比不上大唐人杰地灵,只觉得大唐英杰必然能够帮助我们解决这个难题。如果大人无法回答,那就算了,我们自己回去之后再慢慢想办法。”
“你错了。”一个声音大声道:“不是太仆寺卿大人不知道如何解决,而是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太简单,太仆寺卿大人没有兴趣和你们玩这样的小把戏。你们要真想知道如何解决,杀鸡不用牛刀,根本用不上太仆寺卿大人,我来帮你们解决。”说话之间,一人上前来,众人瞧过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唐子爵秦逍秦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