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东山自进了刑部衙门以来,从来都是别人见着他便退避三舍,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心里还真是有些发虚。
“你们要做什么?”朱东山脸色一沉:“要造反不成?”
刑部的差役倒是训练有素,已经护在了朱东山身前。
“朱大人,你这句话,我便可以定你诽谤之罪。”人群之中,缓步走上前一人,面带微笑,不是秦逍又是谁。
秦逍身后,大理寺不少官员都是迅速跟上,寺正费辛亦在其中,众官员一个个都是义愤填膺的表情。
“朱东山,你说谁造反?”费辛忠字当头,立刻喝道:“你诽谤大理寺,咱们可饶不过你。”
大理寺其他官员唯恐落后,纷纷出言呵斥。
朱东山目瞪口呆,显出匪夷所思之色。
眼前这群大理寺官员,大部分都是眼熟,毕竟刑部和大理寺之间的往来十分频繁,以前这些官员见着自己,那背脊就先弯了三分,无一不是对自己恭恭敬敬,但今日这群官员却似乎是吃了豹子胆,一个个对自己指手画脚,和从前自己见到的那群温顺恭敬的大理寺官员判若两人。
“秦少卿,你这是什么意思?”朱东山压住心头的恼火:“确实是我失言,不过你带着一群人挡住我们去路,意欲何为?”
他话声刚落,就听得后面传来云禄有气无力的声音:“站住,都都不许走!”只见到眼眶红肿的云禄跌跌撞撞追上来,挤进人群,看到秦逍,就像委屈的孩子看到父亲,鼻子一酸,跑过去道:“小秦大人,他们他们抢走了刑囚,而且而且还出手打人,你看,我我眼睛被他们打成这个样子!”
云禄指着自己红肿的眼睛,心中委屈。
秦逍轻轻拍了拍云禄肩头,以示安慰,目光移到朱东山脸上,冷冷道:“云大人是朝廷四品正员,是谁出手伤他,给我站出来!”
刑部差役们面面相觑。
秦逍在大理寺门前连杀成国公府七名侍卫,这事儿自然已经传开,刑部众人此刻见到秦逍面带寒意,还真是心中发怵,毕竟连成国公府的侍卫都敢杀,刑部的衙差在这位小秦大人眼中更不算什么。
殴打云禄的两名衙差哪里敢站出来,只是低着头,不敢与秦逍目光接触。
“秦大人,别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怒。”朱东山冷冷道:“我们前往京都府提人,你们大理寺的人不但阻拦,还率先动手打人,难道我们就任由你们的人殴打不还手?这可不是我们刑部的做派。”
“大理寺先动手?”秦逍淡淡笑道:“刑部的人都给我站好了,我倒要瞧瞧,大理寺的人将你们伤成什么样子。”目光从十几名刑部衙差身上一一扫过,终是道:“谁被打了,站出来,我瞧瞧伤势。”
朱东山一怔,刑部众人亦是微微变色。
云禄虽然在京都府推搡了一人,但也只是让那人退后了一步,别说重伤,连一根毛发都没有伤及。
大理寺四名衙差从一开始就被刑部一群人围殴,毫无还手之力,包括云禄在内的大理寺五人都受了皮肉之伤,而刑部却没有一人受伤,此时秦逍要查验伤势,刑部却是连一名伤员也拿不出来。
“大人,他们他们蛮横霸道,以多欺少!”又有几人挤进人群中,却正是那几名在京都府被殴打的大理寺刑差,一个个鼻青脸肿,甚至有人脑袋都被打破,看上去异常狼狈。
秦逍叹了口气,道:“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朱大人,你们刑部的手够黑的,都是吃着朝廷的俸禄,下手何必这么重。”
朱东山道:“秦大人,手下人确实冲动了些,不过当时的场面十分混乱,事实上也确实是你们的人先动手,如果不信,可以去问京都府的人,他们可以作证。”
卫璧一案,秦逍全身而退,刑部卢俊忠和朱东山当然已经判断出圣人欲要重用秦逍。
卢俊忠甚至很清楚,圣人利用秦逍重振大理寺,用心很可能是用以制衡刑部。
刑部这些年在法司刑事上一手遮天,朝中官员对刑部是噤若寒蝉。
卢俊忠当然也知道刑部权势过重,难免会让圣人心生一丝猜忌。
但他更加明白,一旦刑部对大理寺步步退让,让大理寺重新掌握实权,那么刑部的实力会迅速消解,以刑部为根基的卢俊忠一旦眼看着刑部衰弱,在朝中树敌无数的刑部必然将面临灭顶之灾。
正因为圣人要重用秦逍,刑部反倒要必须保证在与大理寺的争斗中不能处于下风,否则在圣人看来,刑部连一个年纪轻轻资历尚浅的秦逍都对付不了,那么更会进一步削弱刑部而重用大理寺。
只要保证在与大理寺的争斗中处于上风,展现出刑部的实力,让圣人知道刑部才是她脚下最凶狠的一头猎犬,圣人才有可能继续重用刑部,反倒是一旦大理寺落了下风,圣人很可能会对秦逍的能力大感失望,因此而冷落秦逍也是大有可能。
无论是卢俊忠还是朱东山都很清楚,圣人启用秦逍重振大理寺,并不是真的要将刑部置于死地,而是希望看到两大法司衙门互相制衡。
如果圣人真的想除掉卢俊忠,一道旨意下来便可,根本无需大费周章。
当初让刑部一家独大,只因为圣人需要一头凶狠的恶犬去咬人,如今该咬的人都已经被撕扯成粉碎,圣人自然不需要刑部继续拥有过重的权力,利用大理寺制衡刑部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卢俊忠从来都是对圣人的心思用心体察,他知道自己要退,但如何后退,那也是极深的学问。
如果在目前的情势下,步步后退,刑部必然会元气大伤,可是如果先与大理寺争锋相对,甚至将大理寺打得毫无招架之功,而后再做出让步,非但能够让圣人依然肯定卢俊忠的才干,而且主动的退让还能圣人觉得卢俊忠是个知晓进退的聪明人,如此一来,刑部即使丧失部分权利,却依然无可撼动。
朱东山对卢俊忠的应对策略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是以心里很清楚,至少在当前形势下,对大理寺绝对不能有丝毫的退让。
京都府尹唯刑部马首是瞻,若是出面作证,当然只会站在刑部这一边,对这一点朱东山自然是信心十足,并不担心秦逍真的去找京都府的人来作证。
秦逍看着朱东山的眼睛,忽然叹了口气,微微颔首道:“朱大人所言甚是。我想你也是知书达理之人,绝不可能故意纵容手底下的差役殴打大理寺的人,有时候手底下的人不听话,确实让人头疼。”微微一笑,道:“你有所不知,当初我在西陵的时候,衙门里的一名兄弟受了别人欺负,我们也是不顾上官的吩咐,义字当先,一时冲动,一群人出去报仇,后来你猜怎么着?人太多,法不责众,上官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朱东山隐隐觉得秦逍这话有些不对,又听秦逍继续道:“当时我们只是想,自家兄弟都被欺负了,如果像缩头乌龟一样不敢为兄弟出头,那还真不如回家抱孩子!”
费辛在秦逍身后,听的一清二楚,立时明白过来,指着刑部众人喝道:“你们以多欺少,殴打我们大理寺的人,连咱们云少卿也不能幸免,真当大理寺没人吗?弟兄们,给我打!”
在场的大理寺刑差都是长着耳朵,小秦大人一番话自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小秦大人的意思,这时候费辛一声叫喝,大理寺刑差想着小秦大人就在边上,这时候不表现以后可未必就有机会了,费辛话声刚落,几名强悍的大理寺刑差抡起手中的刑棍,二话不说,对着刑部差役砸了下去,其他大理寺刑差唯恐落后,呼喝声中,从四面八方向一众刑部差役扑过去。
秦逍抬起双手,有气无力道:“别打了,算了,咱们讲道理,要以德服人!”边说边往后退过去,背负双手,一脸无奈。
云禄先前被刑部的人打的几乎都站不起来,憋了一肚子怒火,此时即使不是想在秦逍面前表现,为了给自己报仇,也是大声叫喝:“给我打,往死里打,这帮杂碎,这些年一直欺负咱们,今天让他们瞧瞧咱们大理寺的厉害。”
有云少卿发话,大理寺刑差更是无所畏惧。
秦逍将大理寺大半刑差全都带了过来,四十多号人对付刑部十多号人,占据绝对的人数优势,而且是从四面围攻上去,刑部差役虽然奋力抵抗,但大理寺不但人多,而且一个个都想在小秦大人面前有所表现,放开了手脚,十多名刑部差役片刻间已经被打翻在地,大理寺的人太多,甚至挤不上前,朱东山在混乱之中被扯破了官袍,狼狈不堪想从人群中挤出去,早已经被几名大理寺刑差扯过去打翻在地,数根刑棍没头没脑地噼里啪啦照着他直打下来。
朱东山双手抱头,缩在地上,他身形肥胖,缩在地上就是一堆肥肉,刑棍打上去,伴随着朱东山的哀嚎,“砰砰”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