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想了一下,反问道:“宋大人,你可知道卫璧暗中与朝中哪位贵人有来往?”
“贵人?”宋士廉一怔,眉头挤在一起,想了一下,摇头道:“我与卫璧虽然是郎舅关系,但他在光禄寺当差,我在吏部做事,平日里很少在一起,偶尔互相走动,聊的多是家事。不过他文采不差,除了光禄寺的同僚,他有几个知交也是读书人,此外他喜欢饮酒,有几名酒友,你们大理寺的费辛据说与他往来就很密切。卫璧只是五品光禄寺丞,光禄寺也不是什么要紧衙门,说他和朝中贵人有往来,确实不曾听说过。”
秦逍微微颔首,道:“按照卫诚的交代,卫璧曾经对他说过,谋害夫人的目的,是为了让卫家平步青云。”
“让卫家平步青云?”宋士廉不屑道:“没有宋家,卫璧最多也就是一个刀笔吏,连今日的地位都不可能有。秦大人,我也不瞒你,如果没有我在京都的人脉以及打点,卫璧根本来不了京都,这些年他在光禄寺的差事也只算平平,而且一个光禄寺丞,又如何能够平步青云?”但迅速皱起眉头:“退一步说,他真有机会平步青云,与谋害结发妻子有何干系?”
“卫诚应该没有说谎,我相信卫璧确实对他说过这样的话。”秦逍正色道。
宋士廉想了一下,才道:“也许只是卫璧对卫诚信口开河。”
“自然有这个可能。”秦逍点头道:“可是正如宋大人所言,杀妻和平步青云在表面上看根本不存在有什么联系,卫璧为何会对卫诚说出这样的理由?虽然不敢确定,我倒觉得这个理由反倒不假。”
宋士廉面带疑惑,显然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其中的联系。
“宋大人可知,近两年来,卫璧经常夜不归宿?”秦逍看着宋士廉问道。
宋士廉一怔,摇头道:“并无听说过。我有时候和妹子说话,问及他们的情况,妹子都说卫璧待她十分体贴,这毕竟是他们的家事,我也不好问的太多。”疑惑道:“秦大人怎知他这两年经常夜不归宿?”
“我单独审问了卫诚。”秦逍道:“卫诚是府里的管家,对卫璧的情况最为了解。这两年卫璧时常离京办差,走的突然,有时候回来的也很突然,此外经常说衙门里公务繁忙,夜不归宿。不过我打听了一下,如果不是有外邦使臣觐见又或者遇到祭祀节日,光禄寺还没有忙到夜不归宿的地步。”
宋士廉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道:“京都许多达官贵人喜欢到歌舞乐坊玩乐,不过卫璧却并无此行,他在京都的风评一直很好,并不去风月之所,这夜不归宿!”
“卫璧夜不归宿,既然不是前往风月之地,却又能往哪里去?”秦逍看着宋士廉道:“卫璧声称卫家可以平步青云,自然是因为他知道有贵人相助,这位贵人是谁?他夜不归宿,是否与贵人有关?”
宋士廉神色凝重,沉默着,并没有说话。
房里的哭声在两人说话之间已经停下来,秦逍看到秋娘出了门来,立刻迎上去,轻声问道:“秋娘姐,夫人她?”
“慧姐姐非要一个人静静。”秋娘一脸担忧:“她突然知道这样的真相,一时接受不了,不过哭了一场,已经好了一些,但这种事情,短时间内也不能让慧姐姐恢复如常,她心里悲痛,可能要好一阵子才能缓解。”
宋士廉也上前来,道:“顾娘子,多谢你一直照料,宋某十分感激。”
“宋大人客气了。”秋娘忙道:“我只将慧姐姐当成自己的亲姐姐,妹妹照顾姐姐,那是分内之事。”
宋士廉感激道:“也罢,自今而后,你就是我妹妹。”
“秋娘不敢。”
宋士廉道:“你一脸疲惫之色,这几天照顾妹子一定是没休息好,你先好好歇息,我另派人先照料妹子。”叹道:“京都这地方,妹子是肯定不愿意待下去了,等她身体好转一些,我安排人送她回老家。”
秋娘想着卫夫人如果回乡,自己也不知道何年才能再相见,心中很是不舍,但也知道以卫夫人目前的情况,自然是回乡更有利于恢复身体和精神。
“秋娘姐,宋大人说得对,你先好好歇息一下。”秦逍见得秋娘一脸疲态,心中也是怜惜。
秋娘在外人面前,还真不敢和秦逍说太多,只是轻嗯一声,道:“我去给慧姐姐熬点粥。”看了秦逍一眼,转身离去。
“妹子在京都,也多亏有顾娘子时常走动。”宋士廉叹了口气:“我本以为妹子生活美满,但现在想来,却总是孤身一人!”说到这里,声音陡然止住,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秦逍察言观色,奇道:“宋大人,怎么了?”
宋士廉转身看着秦逍,想了一下,终是道:“秦大人,我知道是谁了!”
“什么?”秦逍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卫璧要平步青云,定然是投靠了一位贵人。”宋士廉神色异常凝重:“他时常夜不归宿,你猜测和那位贵人可能有干系,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夜幕之下,大理寺监牢和京都城大多数的地方一样,死一般寂静。
大理寺监牢设在京都兴化坊内,这里不但有大理寺的监牢,刑部大狱也是设在此处,但凡结案过后的形犯,都会被送到兴化坊监牢之内囚禁起来。
两座监牢虽然同在一坊,但距离却不近,而且规模也不一样。
刑部大狱占地极广,牢房甚多,关押千人都不在话下,而大理寺的规模就小得多,整个监牢也就容纳二百来号囚犯。
虽是如此,刑部大狱曾经是人满为患,近些年虽然没有兴起大案,也依然有众多的囚犯关押其中,反倒是这十多年来,大理寺监牢一直都很空荡,大半牢房甚至可以说已经荒废。
为此大理寺监牢的狱卒编制一再缩减,最多时候也有三四十名狱卒负责看守,如今却不过半数而已,比起刑部大狱上百号狱卒,简直是天壤之别。
月光之下的大理寺监牢门前,夜间值守的两名守卫都有些无精打采,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打发漫漫长夜。
直到一辆马车靠近监牢正门,两名守卫才发现,瞧见那辆马车很是普通,两名守卫已经按住刀柄,其中一人沉声喝道:“什么人?”
马车距离大门几步之遥才停下来,赶车的马夫戴着斗笠,看不清样貌,马车停下之后,车夫立刻起身掀开车帘子,一名身着黑袍戴着方帽的中年人从车内出来,站在车辕头扫了一眼,这才下了车,径直向大门走过来。
车夫也不挡在正门外,将马车赶到一旁停靠。
两名守卫见黑袍人衣着普通,对视一眼,一人沉声道:“这里是大理寺监牢,你是什么人?再往前一步,可要对你不客气。”
黑袍人从袖中取出一只银色箭牌,亮在守卫面前,淡淡道:“这是御赐银书,银书在手,无所不通,你们可看清楚了?”
两名守卫都是大吃一惊,齐齐跪倒在地。
“带老夫去见牢头。”黑袍人收起银书,双手拢在胸口,声音平静异常。
两名守卫立刻起身,一人过去打开了门,另一人则是引着黑袍人往监牢里去,到得院内,守卫躬身道:“老大人稍候,小的立刻去叫牢头!”
黑袍人也不说话,不置可否,那守卫则是匆匆而去,只是片刻间,便瞧见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子匆匆忙忙跑过来,显得异常慌乱,瞧见黑袍人,已经跪倒在地:“小人大理寺牢头陈顺拜见老大人!”
“卫璧是关在这里?”黑袍人淡淡问道。
牢头陈顺忙道:“是,今天一大清早就被押送过来,大理寺判定卫璧斩监候,收押在监牢,等待秋后问斩。”
“带老夫去见他!”黑袍人吩咐道。
陈顺一愣,有些犹豫,黑袍人语气不悦:“怎么,还要让老夫再将银书拿出来你看?”
“不敢。”陈顺忙道:“小的这就带老大人过去。”起身来,抬手做了个请势,然后迅速跑到前面带路。
大理寺监牢虽然比不得刑部大狱规模宏大,但也是层层关卡,要进入到监牢之内并不容易。
好在有陈顺这位牢头在前面领路,一路畅通无阻,一直到了关押卫璧的牢房前,黑袍人站在牢门前,透过牢房栅栏瞧见卫璧正坐在一张简单的木床上,背靠墙壁,轻轻咳嗽一声。
卫璧虽然被收监,但衣衫整齐,甚至发髻也还齐齐整整,只是脸色有些难看,听到咳嗽声,扭头过来,瞧见黑袍人,先是一怔,随即显出惊喜之色,几乎是从木床上连滚带爬下来,冲到牢门前,欢喜道:“杜杜先生,你怎么来了?”
黑袍人却是向陈顺道:“你先下去吧。”
陈顺犹豫了一下,终是不敢违抗,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主子让我过来带你离开。”黑袍人看着卫璧道:“卫大人,你可知道你干了一件糊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