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还没说话,就听身后传来声音:“咦,你在这里,这可太好了。”声音透着兴奋。
秦逍不必回头,便知道来者是谁。
听到脚步声跑过来,秦逍扭头看去,见到那姑娘娇丽的脸上满是高兴:“咱们又见到了,你住在这附近吗?”瞧见那斗笠人,神色一怔,蹙起了秀眉。
秦逍没好气道:“天都黑了,你一个姑娘家不回去,还在街上转悠什么?你不知道龟城鱼龙混杂,许多坏人心存不轨吗?”
“坏人?”姑娘四下里看了看:“我没有看到坏人啊。”
斗笠人终于道:“他说的坏人是我。”
姑娘愕然道:“你?”
斗笠人盯着秦逍道:“你跟踪我,是因为我跟着她?”
秦逍见对方都已经说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不错,这么晚,你鬼鬼祟祟跟在一个姑娘后面,到底意欲何为?”
“我跟着她,与你何干?”斗笠人冷冷道。
秦逍淡淡道:“任何人在龟城心存不轨,都与官府有干系。”瞥了那姑娘一眼,道:“你一直跟踪这位姑娘,我当然不能视而不见。”
“你是官府的人?”
秦逍也不隐瞒:“我是都尉府的人。”
龟城虽然多有不端的浪子游侠,但大多数人还是不敢与都尉府为敌。
当初韩雨农初来龟城不久,两名刀客在龟城当街杀人之后,骑马逃出龟城,可是不出三天,韩雨农不但将两名刀客抓捕归案,而且将他们的十多名同伙尽数抓回,隔了半个月,半数都被当众砍了脑袋。
因此一案,曾经一度被许多人视若无睹甚至取笑的龟城都尉府,立时威震甄郡,除了甄侯府的人,龟城的人们见到都尉府的人,还是心生敬畏。
秦逍自然知道都尉府的分量,所以丢出都尉府的名号,也是希望对方知难而退。
“原来是都尉府的人。”斗笠人唇边带笑:“我跟踪她,所以你想管这件事?”
“我管定了。”秦逍盯着那人眼睛。
斗笠人轻笑道:“如果我说你管不了这件事,又或者说,管了这件事会给你带去大麻烦,你还要不要管?”
秦逍点头道:“要管,我是都尉府的人,只要有人在龟城闹事害人,我就要管。”
“年纪轻轻,口气倒也不小。”斗笠人笑道:“不过也算尽职尽责,韩雨农对手下人倒是调教得很好。”
“你你是谁?”秦逍一怔:“你认识都尉大人?”
斗笠人也不多言,向那姑娘道:“已经很晚了,该回去了。”
姑娘看了秦逍一眼,才无奈道:“文叔,你一直跟着我?”
“这里是关外。”斗笠人叹道:“不是在任何地方都可以随心所欲。这位小差说的并没有错,龟城鱼龙混杂,人心难测,如果真的被恶人盯上,那可不是什么好事。”秦逍神色顿时精彩起来,看了看那姑娘,又看了看斗笠人,终是苦笑道:“你们认识?”
他先前一直以为斗笠人跟踪姑娘,没有安什么好心,担心姑娘安危,这才尾随其后,孰知道这两人竟然认识。
只是瞬间心中释然,这姑娘明显是从关外来的大户人家子女,在这鱼龙混杂的龟城,一个人在城中逛游,她的家人当然不放心,派人暗中保护,这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斗笠人显然是在暗中保护姑娘,自己却将他当做歹人,如此误会,实在是让秦逍颇为尴尬。
但这斗笠人既然对姑娘并无恶意,秦逍反倒是松了口气。
“这是文叔。”姑娘忙道:“对了,咱们在面馆说好了,若是能再见,我就要还你银子。”向斗笠人道:“文叔,你有没有银子?”
斗笠人也不废话,取了一锭银子丢给秦逍,少说也有四五两,不过这动作却仿若赏赐下人一般。
秦逍接在手里,向姑娘道:“你知恩图报,可是你的这位文叔似乎不太懂礼貌。”竟是将银子丢还给斗笠人。
斗笠人接过银子,眉头一紧,秦逍已经道:“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百姓,不过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报答别人的时候,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你都该拿出应有的尊敬。”向姑娘道:“这次见面不算,若是有下次,你再还给我吧。”却是不再多说一句话,转身便走。
姑娘急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秦逍却是理也不理,姑娘又道:“我叫夏侯倾城,你!”还没说完,斗笠人已经沉声喝止:“倾城!”
夏侯倾城后面的话便不敢说下去,看秦逍走远,焦急道:“文叔,他他是不是生气了?”
斗笠人文叔看着秦逍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喃喃道:“有意思。”随即转视夏侯倾城,冷声道:“老大人嘱咐过,你此行西陵,凡事都要遵照安排,你也答应,为何要偷偷溜出来?”
夏侯倾城却已经上前拉住文叔的一只手臂,撒娇道:“文叔,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成天待在屋子里不能出来,真的很闷,你就别怪我了。”
“我怪你作甚?”斗笠人叹道:“回去难免会被老大人训斥,你听着就是。不过西陵虽然名义上是我大唐的疆土,却并不完全受我大唐的控制,这里什么人都有,凶险得很,不比在关内,处处都要小心。”
夏侯倾城眨了眨眼睛,诧异道:“文叔,你说西陵不是大唐的领土?这这又是何故?西陵的官员,不都是朝廷所派?”
斗笠人道:“你只要知道西陵是凶险之地便好,不用问太多。老大人一定在等你,咱们早些回去。”
“不嘛,文叔,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夏侯倾城摇晃着斗笠人的胳膊:“你不说我就不回去。”
斗笠人似乎对夏侯倾城有些无可奈何,苦笑道:“圣人登基那年,南疆慕容谋反,北边图荪人犯境,帝国遭受南北夹击,圣人调兵遣将,内剿叛逆,外拒敌寇,这事儿你应该知道吧?”说话间,已经转身缓步而行。
夏侯倾城立刻跟在斗笠人身边,轻声道:“我听说过那事儿,那年我刚出生。”
“不错。”斗笠人道:“那时候的西陵,自然是我大唐帝国的疆土,朝廷在这边设立了西陵都护府,这里的人们都是我大唐的子民。”微微一顿,才继续道:“昆仑关外的兀陀人见到我大唐受困,集结了数万铁骑,破关而入。此前兀陀人每年都会派使臣前往京都朝圣,兀陀汗王更是自称臣子,两国贸易也是繁盛的很,朝廷根本没有想到兀陀人竟然会趁人之危。”
“那些忘恩负义的坏人。”夏侯倾城恨恨道。
“兀陀汗国建国不过几十年,开国汗王对我大唐心存敬慕,两国交好数十年,从无刀兵之争,所以镇守西陵的官兵本就不多,北方图荪人攻势凶猛,朝廷从西陵调走了一部分兵马,只留下五千兵马驻守西陵。”斗笠人边走边道:“兀陀汗王亲率数万骑兵杀进关内,一开始几乎是所向披靡,攻城略地,都护府的官兵连续后撤,一来是为了消耗敌军的锐气,二来也是为了争取时间就地募集兵马,筹备钱粮。”
夏侯倾城急问道:“那后来如何?”
“每个地方,都有门阀,西陵同样如此。”斗笠人缓缓道:“当时在西陵有三大门阀,甄氏、樊氏以及宇文氏,他们在西陵势力极大,是土生土长的西陵世家,郎党无数,要稳住西陵,就要先稳住这三大门阀,而朝廷对他们也素来安抚有加。”
“甄氏就是长信侯吧?”夏侯倾城问道。
斗笠人点点头,继续道:“西陵都护府夏都护下令西陵门阀集结青壮囤积粮草,那是准备固守待援。但夏都护却没有想到,危难时刻,西陵门阀竟然坐视不理,各守一方,非但没有支援前线,而且连粮草也断绝,都护军陷入孤军奋战,形势危在旦夕。”
夏侯倾城漂亮的脸上满是愤怒之色,跟在斗笠人身边,问道:“他们怎敢如此?朝廷朝廷应该将他们的脑袋都砍了。”
“那时候南疆和北边的战事正炽,朝廷根本无力调派兵马前来增援。”斗笠人轻叹道:“但西陵却万万不能落入兀陀人的手里。圣人猜到西陵门阀的心思,朝廷甚至怀疑兀陀人私下里已经向西陵门阀许诺了什么,无论谁控制西陵,这帮人依然在西陵根深蒂固锦衣玉食。不过那时候朝廷却需要西陵门阀的力量抵御兀陀人,所以圣人派了一个人前来西陵,那人来到西陵几天之后,西陵门阀便开始支援都护军,如此一来,形势才略有好转。”
夏侯倾城眨了眨眼睛,问道:“派了谁来?那些门阀为何会突然支援都护军?”
“当时许多人只以为是西陵门阀接到了圣人的旨意,心生畏惧。”斗笠人道:“虽说形势略有好转,但兀陀铁骑的实力依然是远在都护军之上,直到雪夜擒可汗发生,这才真正扭转了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