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内还存有八万石粮食,此外备有充足的马料,可以维持半年所需。”营平郡守梁宗义捧着账目,小心翼翼道:“如果将城中各衙门的差役兵士聚集起来,加上顺锦城的守军,能有三千多人,他们随时候命。下官也已经派人将顺锦城附近村镇的粮草都征调过来,不出意外的话,还能筹备两三万石粮食,尽数入库后,粮草可达十万石,足以供应将军两年所需。”

郡守府大堂之内,皇甫云昭和部下大小将领正在仔细聆听梁宗义的禀报。

皇甫云昭封号为从四品壮武将军,是辽东军中仅次于汪兴朝的存在。

梁宗义虽然是营平郡守,但出身于辽东军,对皇甫云昭却也是敬畏有加。

虽然姜啸春驻军榆树岗,切断了顺锦城与宋世信那边的联系,不过皇甫云昭早就派出了密探,避开姜啸春的驻军,前往打探宋世信那边的详细情况,得知宋世信几乎全军覆没,皇甫云昭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彻底破产。

他没有想到龙锐军的反应竟然如此迅速果断,而且部署如此周密,几乎是完全针对自己的安排做出了部署,技高一筹。

宋世信的溃败实在是太快,短短几日内就全军覆没,甚至没有给皇甫云昭重新作出部署的时间。

皇甫云昭得知龙锐军的部署之后,知道情况不妙,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迅速做出反应,已经准备出兵前往增援,即使此番计划失败,也要拼尽全力救出宋世信。

此番他从辽东带来八千精锐,进驻顺锦城后,分兵五千由宋世信统帅前往部署在天脊山。

宋世信带走的五千兵马,至少有三千人是皇甫云昭的嫡系兵马。

皇甫一族能够在辽东军中始终拥有超然的地位,甚至连汪兴朝对皇甫云昭都十分忌惮,归根结底,就是因为皇甫一族自辽东军坐镇东北之后,始终就掌握着兵权,嫡系家将不在少数。

辽东军总共也才两万之众,直接受皇甫一族同龄的便有五千之众,在辽东将领各派系之中,首屈一指。

皇甫云昭当然知晓,一旦宋世信真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那么自己麾下的三千嫡系便将全部断送,没有那些人作为自己的本钱,自己在辽东军中的地位也将大大削弱。

此番出兵,他本想借此机会吃掉松阳草场,如此一来,不但立下无人能及的战功,而且松阳草场那几千匹战马也将成为自己的战利品,此外甚至可以借机控制黑山贸易场,一旦计划顺利成功,皇甫一族在辽东军中的地位更是无人可以撼动。

可是他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会落得如此结果。

得知宋世信兵败被俘,皇甫云昭两天两夜都没能合眼。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宋世信兵败之后,龙锐军下一个目标将会直指顺锦城,既然两军已经开战,龙锐军肯定不在有所顾忌,也一定会图谋趁势攻打顺锦城,继而控制整个营平郡。

皇甫云昭当然可以选择立刻撤兵。

但这样做的后果,他比谁都清楚。

于辽东军而言,一旦失去营平郡,就只能龟缩在辽东,完全失去了战略主动,双方实力此消彼长,对峙下去,辽东军的处境只会越来越艰难,最终也必然面临战败的结局。

最要紧的是,一旦撤出顺锦城,皇甫云昭必将成为整个辽东军的众矢之的,丢失营平的罪责将由皇甫云昭来承担,若是所有人都联合起来对付皇甫家,皇甫云昭在辽东军中几乎再无立足之地。

所以无论是为了辽东军还是为了皇甫家,皇甫云昭都不能选择退兵。

当下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坐守顺锦。

虽然此次计划失利,但辽东那边肯定也不会坐视龙锐军攻打顺锦城而不顾,只要守住顺锦城,辽东那边必然会全力支援,到时候扭转被动的局面也不是没有可能。

梁宗义将城中的物资库存详细道来,众将听得城内物资充沛,却也是一阵轻松。

虽说现在的局面十分被动,但顺锦成坚固无比,只要物资充足,守住顺锦城倒也不是难事。

“诸位都听到了。”皇甫云昭年过四旬,身形清瘦,乍一看去,倒不像是勇悍武夫,但辽东军上下却都知道,这位壮武将军不但带兵有方,而且绝对是辽东军数一数二的无双战将,他的声音镇定自若,缓缓道:“城中的物资十分充沛,所以不必担心缺衣少食。城中守军加上我部人马,还有五千之众,足以布防在各处城门,龙锐军如果强攻顺锦,以我们手头的兵力,可保顺锦无虞,而且辽东那边也定然会发兵增援。”

“将军,龙锐军是否真的敢打过来?”一名部将道:“若是他们敢围城,只要大将军发兵增援,我们到时候完全可以里应外合,出城与龙锐军进行决战。卑将以为,如果两军正面决战,他们绝无胜算。”

边上一将道:“龙锐军虽然是乌合之众,但绝不可小觑。中郎将也是我辽东军骁勇善战之士,这次却折在龙锐军手里,我们不可轻视。我倒以为,龙锐军士气正盛,我们没必要与他们这么快就进行决战。他们要攻城,尽管过来,将军说的没错,以当下的情况,我们要守住顺锦城绝非难事。龙锐军在辽西还没有完全立住脚跟,如果他们将精力全都放在这边,后方必然空虚,我们大可以派人潜入辽西做些动作,只要后方乱起来,龙锐军就不得不撤回去。”

“钱朗将所言极是。”有一人道:“咱们大可以在辽西广撒银钱,暗中扶持力量,让龙锐军不得安宁。若是能够将龙锐军拖在辽西,咱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在营平部署。只要营平在咱们手中,以后就还有机会切断他们的商道,黑山贸易场一旦没有货源支持,就形同虚设,龙锐军仅靠辽西一郡,也就无法壮大起来。”环顾在场众人,道:“我们也可以招兵买马,增强力量,时机一到,再全力攻打辽西。”

皇甫云昭颔首道:“现在看来,对付龙锐军,不可求急,只能徐而图之。当前最要紧的事情,便是绝不能让营平落入他们之手,只要顺锦城在我们手里,就随时有机会截断他们的商道!”

他话声未落,就听外面传来声音:“报!”随即一人出现在门外,单膝跪地,禀道:“禀报将军,武骑尉韩颍求见!”

“韩颍?”皇甫云昭微皱眉头,道:“他在哪里?让他进来。”

很快,韩颍就风尘仆仆进入大厅,在众人注视之下,快步上前,跪倒在地:“属下韩颍,拜见将军!”

“韩颍,你还敢回来?”那位钱朗将已经赫然起身,厉声道:“听说你领兵守卫驻马坡,却不战而降,可有此事?”

韩颍看了那人一眼,随即发现其他人都是对自己冷眼相待,只能道:“确确有此事!”

“中郎将何其勇武,想不到竟然有你这样怯懦的部下。”钱朗将怒声道:“韩颍,你将辽东军的脸面都丢光了,若换成是我,现在就该以死谢罪。”竟然拔出佩刀,丢到韩颍脚下,冷声道:“你自尽谢罪!”

韩颍抬头看向皇甫云昭,建皇甫云昭面无表情,只是看着自己,后背直冒冷汗,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将军,属下属下带来一道军令!”

“军令?”皇甫云昭微皱眉头,问道:“什么军令?”

韩颍道:“是冠军大将军秦逍的军令。”从怀中取出一道令函,双手呈起,但却无人过来接,皇甫云昭只是冷冷道:“里面写的什么?”

“他他传下军令,让将军立刻率部从顺锦城撤军,返回辽东驻地。”韩颍道:“他还说必须在三日之内全部撤走。”

那钱朗将的性情显然很是暴躁,冲上前来,一脚踹向韩颍,韩颍却是不敢躲避,被踹翻在地,那钱朗将从地上拿起大刀,便要挥刀砍下,皇甫云昭已经冷声道:“退下!”

钱朗将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甘心,但却不敢违抗皇甫云昭,只能恨恨退下。

“韩颍,如此说来,你已经投靠了秦逍,成了他的传令官?”皇甫云昭嘲讽道:“你姐夫可知道你新找了一棵大树做靠山?”

韩颍立刻道:“属下对将军忠心耿耿,绝无投靠秦逍。属下当时被龙锐军数千兵马围在驻马坡,也想过血战到底。可是属下也想到,手下弟兄都是将军耗费心血练出来的精锐,如果一战尽没,将军多年的心血就付诸东流。所以属下向龙锐军提出条件,可以缴械,但不得伤害弟兄们,如果弟兄们愿意返回辽东,他们也不得拦阻。”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他们答应了条件,属下才投降,目的只是为将军保存实力。”

在场众人顿时都是哄笑起来。

“都说中郎将的小舅子伶牙俐齿,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一人嘲讽道:“不战而降,懦夫行径,却被他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这以后打仗,大家是不是都可以为了保存实力弃械投降?”

“你说秦逍是冠军大将军?”皇甫云昭冷声道:“是谁给他的封号?”

他虽然派出密探,探知宋世信惨败被俘,也知道韩颍不战而降,但那道诏书的存在尚不知晓,此时反应过来,心中还着实吃惊。

“圣人派出的钦使带来诏书。”韩颍道:“圣人不但赐封他为冠军大将军,而且还下旨由他节制东北四郡各路兵马。属下带人回来之时,他交给属下这道军令,让将军三日之内撤离顺锦城,否则便是违抗军令,等同于叛乱!”

在场诸人闻言,都是变色。

他们当然知道冠军大将军意味着什么,万万没有想到朝廷竟然给了秦逍如此封号,此事比之宋世信惨败更让人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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