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八,骄阳似火。

韩颍顺着驻马坡的营寨绕了一圈,颇感满意。

辽东军坐镇东北四郡百年,虽然今不如昔,但本钱还是有些的。

早在几十年前,就设立了军武堂,初衷是为了培养军中的青年才俊,提拔可造之材。

不过如今的军武堂实际上成了辽东六族的私家武院,除非与辽东军的六大家族关系密切,否则即使再有潜质,也无法踏入军武堂一步,反之哪怕资质愚钝,也有机会在军武堂混个资历。

韩颍通过宋世信的关系,自然也在军武堂待过两年。

对于如何修建营寨,韩颖在军武堂自然是学习过,十分熟悉。

临水而营,有了松水河作为水源,再加上驻马河居高临下俯瞰周围的地势,可说是再合适不过的扎营之所。

宋世信留下一千兵马交给韩颍,其中包括了两百骑兵。

虽说辽东军不缺战马,不过两万辽东军中,真正的骑兵也不过五千人,但这样规模的骑兵,已经是大唐帝国最具有实力的骑兵军团。

骑兵是最耗银子的兵种,这不仅仅是因为骑兵的饷银倍于步卒,最主要的是骑兵的装备以及战马的蓄养,都需要大笔的银子来维持。

而且一名骑兵至少都会配上两匹马,骑兵最大的优势便是其强大的机动能力,一旦骑兵用于长途奔袭,通常都会带上两匹战马,用于途中换乘,给予战马恢复体力的时间。

维持一名骑兵的用度,及得上五名步卒的耗费,所以即使是辽东军,也无法承担太过庞大的骑兵军团。

三天时间,日以继夜,大批的匠人以及士卒们终是在驻马坡上修建了一座大型的营寨。

环绕着驻马坡一圈,以两排木桩作为寨墙,外面一排高,里面一排短,四面设有寨门,而且四周坡壁打下了密密麻麻的拒马桩,整个营寨仓促建成,虽然谈不上什么固若金汤,但经过这般营造,却也算得上是易守难攻。

粮草囤在营寨正中心,以粮仓为中心,将士们按照编制环绕粮仓搭建帐篷,帐篷之间都会留出道路,特别是通往营寨四面寨门的道路宽阔无比,这也是有利于兵马随时能够集结。

这些都是在军武堂学来的经验,韩颍按照自己的所学带着上千人花了三天的时间,建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座营寨。

三千石粮食已经囤积在营寨中心,足够手下兵马吃上几个月。

走到营寨东南角,韩颍向南边望过去,夕阳还没有落山,河面上的松水桥一目了然。

营寨还没有完工之前,韩颍就先在松水桥的北岸这头修建了哨卡,而且在哨卡左右迅速修建了两座箭塔,哨卡比营寨完工要早得多,尔后派了三十多名兵士守住哨卡,开始盘查来往的车辆行人。

其实在龙锐军驻军松阳草场之前,这条道路来往的行人并不多。

过了松水河,不到百里地便是松阳草场的范围,松阳草场在黑山山下,一直以来都有黑山匪啸聚在山上,周围自然是无人敢轻易靠近,而且在此之前也没有贸易场的存在,所以这条路甚至都有些荒芜。

不过今非昔比,这条道路已经成为了重要的商道,每日里往来的车辆不在少数。

驻马坡修建营寨,而且是辽东军的旗号,这让往来的客商们心中很是忐忑,隐隐感觉到形势已经变得严峻起来。

如果是平常时候,商道有官兵驻营,客商们为免生麻烦,大部分都会等上一阵子,避过风头再说。

但黑山贸易场如今正是贸易兴隆之时,关内的客商们在贸易初期,都是尽可能地去结交更多的北方客人,为日后的贸易打下人脉基础,再加上有许多货物都是约定好了交货日期,不能违约,所以即使知道情况不对,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通过这条道路往来。

韩颍看着又一批商队从松水桥上过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阜城贸易场的水陆两条商道都被切断,如今正处于极为困难的时期,这样的局面,辽东军上下自然都是清楚,虽然韩家在辽东军中只是个不起眼的家族,但在贸易场也是有利益所在。

如今去往黑山贸易场的商队依然是络绎不绝,他恨不得直接烧毁松水桥,堵住商队的去路。

但他所接到的任务,只是在驻马坡修建营寨,在桥头设立哨卡,暂时盘查一下过往的行人和车队,上面却并没有给予他扣押人任何车队和商旅的职权,在没有接到命令之前,他也只能让手下以盘查为名,耽误一下商队的时间,最终也只能是放行。

其实他很清楚,截断这条道路是迟早的事情,不过三路兵马暂时还没有完全部署好,这时候如果立刻截断道路,必然会引起龙锐军的反应,所以一切都不必着急,龙锐军在辽西,营平郡还是属于辽东军的实力范围,待得一切有条不紊的部署妥当,上面自然会有下一步动作。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韩颍虽然急于封锁道路,却也不敢擅作主张。

忽听得马蹄声响,他心下一凛,这时候已经听到角号声响起,却正是营寨北门那边的瞭望塔上发出。

无论辽东军现在的战斗力如何,毕竟是坐镇东北的帝国边军,行军令号却都是井然有序。

号角声响起的一瞬间,全营上下便知道是发现了敌情。

韩颍皱起眉头,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南边,居高临下望过去,除了刚刚过桥的商队,并无敌情,也便是说,敌情只能是从北边过来,而北边是松阳草场所在,难道是草场的龙锐军沉不住气,已经派兵杀过来?

营中的将士们反应倒也不慢,扼守各自岗位,更多的兵马则是向北门方向集结过去。

韩颍带着一群人迅速赶到北门,早有人过来禀报:“武骑尉,北边有大量兵马正向这边过来,已经不足十里。”

武骑尉是辽东军中最基层的将官,品级甚至及不上校尉,不过对寸功未立的韩颍来说,如果不是有宋世信这样的姐夫,便是武骑尉也未必能混得上,正因如此,他才迫切希望能在战场上立下功绩,一来可以得到擢升,毕竟背靠宋世信这棵大树,只要真的立下功劳,被提拔的速度肯定比普通人要快得多。二来也可以为家族争取更多的利益,毕竟韩家在辽东军中只是小家族,只有通过建功立业得到擢升,才能让韩家提高地步。

“是不是龙锐军?”韩颍立刻问道。

其实他问出这句话,便知道自己是在问废话。

北边除了驻扎在松阳草场的龙锐军顾白衣所部,哪里还有其他的兵马?总不至于是锡勒人越过龙锐军营地,跑到松水河来。

“打出的是姜字旗。”麾下禀报道。

韩颍显出吃惊之色,微变色道:“姜啸春,是龙锐军的姜啸春!”

龙锐军出关之后,日益壮大,军中的重要将官自然是被辽东军摸清了状况。

其实相比顾白衣,姜啸春的威名更盛。

辽东诸将都知道,姜啸春曾是麝月公主极为器重的大将,带领两百精锐骑兵多年来一直守卫江南内库,能够被公主看中并且安排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便知此人非比寻常。

江南王母会之乱中,姜啸春带领手下两百内库骑兵冲入十倍之敌的叛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以极小的代价对叛军造成极大的震慑,此一战自然也是早就传遍大唐各州,姜啸春和两百内库骑兵更是威名远扬。

韩颍听闻是姜啸春领兵而来,底气便弱了几分。

比起身经百战的姜啸春,韩颍自然是不值一提,无论资历还是经验比之姜啸春都是天差地别,如今龙锐军的悍将领兵而来,韩颍第一反应便是对方可能是要袭击驻马坡。

这是他第一次独立领兵,在他的梦想中,多少次出现领兵作战的场景,在那些幻想中,自己都是运筹帷幄波澜不惊,即使情势再危急,自己也能镇定自若从容应对,最后也都能够扭转局势,将敌军杀的丢盔弃甲。

但这一刻他才知道,梦想与现实终究有些差别。

虽然他极力想镇定下来,但是听到那急促的马蹄声,他只觉得两条腿有些发软,两只手甚至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额头上也渗出冷汗来,一颗心怦怦直跳,想让自己冷静下来都无法做到。

龙锐军越来越近,周围的将士都是看着韩颍,等待他发号施令,决定该如何应对。

“报,敌军距离五里之遥!”哨塔上的兵士高声道:“上千骑兵为先锋,主力步卒跟随在后。”

韩颍睁大眼睛,心下骇然。

驻马坡上的兵马加起来也不过千人,而姜啸春带来的兵马,仅骑兵就有上千之众,加上步卒,对方的兵力自然是远在自己之上。

“关上营门!”韩颍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大叫道:“箭手准备,待他们靠近,立刻射杀,绝不能让他们杀进来。”这时候终于想到自己是一军主将,颤抖的手摸了两下,才握住腰间佩刀刀柄,拔刀出鞘,高声道:“弟兄们,死守驻马坡,只要坚守住,援兵很快就能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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