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仕骁回国所见,是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他想象得出魏国覆灭前,战事惨烈的景象。

路上不见人影,沿途村庄也是十室九空。

魏仕骁内心的痛苦早就无以复加了,他的心早死了,而唯一牵念的就是自己的国家,如今面对千疮百孔的大魏,他除了凄笑几声,能做的就只有殉国了。他爬上山顶,眺望云海看了半晌,突地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不要!”

齐宛柔反应极快,从暗处闪出。

她救人心切,紧跟着跳了下去。

亏得她快,薅住了魏仕骁的手。

然后拔出匕首插进岩壁,稳住了身形。

“多管闲事,放手!”魏仕骁死意已决,诸侯伐魏,他没有领兵御敌,反而听信甘甜的话处处掣肘。如今大魏覆灭,殉国即是赎罪,这是他唯一能为覆灭的国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魏国已经没了,你死有用吗!”

“你不懂,这世界上没人懂我。”

“没人懂你,不见得就没人关心你。没错,魏国是没了,你也不在是世子,可做个普通人有什么不好,这世上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不照样活得开开心心。”

“普通人?这是你的真心话?”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假话。”

“是啊,你对我推心置腹,一路相随,不离不弃,又怎会说假呢。或许这世上除你之外,再也没人在乎我的死活。好吧,我听你的,我们上去吧。”魏仕骁给齐宛柔一席话说的茅塞顿开,他那颗死亡的心忽觉温暖,做个普通人他确实不甘,可若有一红颜知己相陪左右,他宁愿活着,屈辱的做个一介庶人。

上崖后,他抓着齐宛柔的手,良久良久。

此刻,齐宛柔是疗治他心伤的唯一良药。

看着齐宛柔风尘仆仆的脸,还有那磨破的靴子,魏仕骁竟忍不住哽咽起来。

这时,他起心动念方才想到,自己从南到北跨越宋、燕、魏三国,一路上只顾自己哀伤,全然不顾齐宛柔的关切之情,以至于害得原本虚弱的她跟着自己颠沛受苦:“宛柔,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齐宛柔笑笑:“你我之间不该说这些话。”

魏仕骁点头:“好,不说了,你跟我来。”

两人下山,沿溪水而上,来到一处山弯。

山弯里有屋,门前小溪流水,颇具雅静。

那屋没人,桌椅床柜齐全,只是少了衣服和棉被,或许这户人家躲避战火,逃去别国了。魏仕骁打理了一下,说先将就将就,等过两天进城添购衣服和被子。看他的架势,似乎有意在此常住。

齐宛柔不好驳他的意思,凡事都说好。

事实上,她有意劝邀魏仕骁到齐国去。

但考虑到他心态刚复,所以暂时不说。

就这样,两人就在这屋子里住了下来。

……

魏仕骁喜得温存,心态恢复极快,他抛开过往的一切,在这小小的一方土地上找到了作为普通人的快乐。齐宛柔见他渐渐释怀,也放下了心口大石。

两日后,魏仕骁说要进城添购生活日用品。

齐宛柔却道:“来来去去好几天,别去了。”

“衣被总该置办,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吃苦。”

“你就是置办好了,咱们也用不了几天。”

“这话怎么讲?居家过日子不都这样吗?”

“我的意思是说,这儿咱们待不久。”齐宛柔觉得魏仕骁心态好了,是时候劝邀他入齐了,于是笑笑,又道:“仕骁哥,待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你跟我回齐国吧,到时候我叫我爹为我们做主,咱们……咱们……。”

这话像根毒刺,扎得魏仕骁的心不禁一疼。

以他现在的身份,去齐国等于是自取其辱。

届时,别说齐国公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他和齐宛柔的这段感情也会因此告吹。

“你怎么忽然说起这话,这里山水秀丽,哪里比不上齐国?是你说的,你说做个普通人有什么不好,既然做个普通人很好,干嘛还要回齐国,难道你后悔了,你后悔留下来陪我了吗?”

“我是说过,可这是两码事啊。”

“要回你自己回,我不跟你走。”

“咱们俩的事该由我爹做主,你不肯跟我回齐国,那……那咱们就这样住在一起多不合适。我不是逼你,你要不愿意住在齐国,等成了亲,你想回到这里,我会陪你。”

这话说的倒也有理,齐国公尚在,齐宛柔成亲焉能不求助父母操办。

她们若是私自成亲,岂不成了私奔,让齐宛柔不认父母,不太现实。

魏仕骁哑了半晌,无言以对,说道:“你让我考虑考虑。”

说完,沿着山涧小路上了山,站在山顶眺望着魏国山色。

他没有考虑好,但心放佛被迫去远,他舍不得魏国的一草一木。想到去了齐国,齐国公如果甩脸子,他该如何应对,难道要哈腰陪笑,接受屈辱吗?尽管他是罪臣之子,可也有自尊,这样的屈辱绝不能忍受。

心静下来,忽然觉得自己和齐宛柔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是罪臣之子,且被国子监所弃,他是活在地狱里。

而齐宛柔是齐国郡主,应该高高在上,活在云端里。

他发觉自己错了,不应该拿齐宛柔当做救命的稻草,更不应该对她抱有幻想。他明白,齐宛柔纵然对他有情,但亲情难割,她迟早会回齐国。

想到此节,深吸一口气,朝山弯里的屋宇苦笑

既非两个世界的人,晚断不如早断,何必强求。

当下不告而别,漫无目的的来到邻近的村子。

这村中百姓几乎逃光,还剩二三十个老人家。

大战过后,必有瘟疫,老人家们染了疾病。

幸好,村子里来了个老和尚,施法救人。

魏仕骁远远看着,只见那老和尚摸头灌顶,病人顷刻痊愈。魏仕骁惊了一下,这是哪门子的功法,这样也能治病?他忍不住走到近前,细细打量那个老和尚,只见那和尚额点朱砂痣,两耳垂双肩,其形象与须弥有七分想象,但面貌要比须弥慈祥许多。

他跟那和尚鞠了一躬:“多谢大师救我百姓,不知大师怎么称呼?”

那和尚打起佛手,呵呵慈笑:“老僧法号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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