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善恶其实很难评判,因为他不是一个常量而是一个变量。

为什么从小我们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做一个诚实善良的好孩子?

那是因为在人生的开始到终点,每个人的道德标准都是在一直向下的发展趋势。

如果一开始就把世界的真实一面暴露在天真的孩子的面前,等他到了成为社会中坚的年纪,他的道德水平很有可能已经打破了法律的下限。

这是整个种群、整个社会,最重要是统治者们不希望看到的。

种群的壮大,社会的发展,还是保障上层人士利益的需要,都有指向一个重要的指标,那就是稳定。

对,是稳定,不是公平、不是正义,更不是所谓的善良。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社会运转,必然是绝大多数人做出牺牲来供养一小撮人。

而使得绝大多数人愿意无私奉献的原动力,就是对世界认知的差距。

驴拉磨转圈圈,是需要蒙上眼睛的。

它一直以为自己在向前进,所以精气神才那么足。

怎么说呢?让它发挥主观能动性去拉磨,总比用鞭子抽更好吧?

至少,它不疼。

水从高到低的流淌,那是因为有势能。

而,信息差,其实也是一种势能。

老郝头和涂自强之间的势能就在于,老郝头不知道涂自强已经知道他是齐凤鸣的人。

不知道后面发展的人们,永远也猜不到老郝头其实是齐凤鸣的人。

还是那间破房子,还是那张嘎吱作响的椅子,还是那张硬板床……

唯一不同的是墙上新糊上的报纸,和窗户上擦的透亮的玻璃。

老郝头默默的坐在床沿上一言不发,老头脸色红润不少,也胖了不少,看来日子过的还不错。

涂自强呢,坐在那张咯吱作响的椅子上,双手捧着老郝头的大茶缸子喝着凉白开。

门开着,窗户也开着,六月的穿堂风轻拂着老郝头所剩无几的黑色发丝……

它们有些欢快,又有些躁动,还有一些莫名……

“就算黄尚生翻车了也轮不到我上位~”老郝头干巴巴的说道。

“阿姨现在就在红肠,我回头会有意无意的提升她的重要性。”涂自强放下大茶缸子,抬起头静静的看着老郝头,“调查部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同志总好过盟友。”

老郝头眼神一抬,一双眸子闪着精光。

“调查部答应的事儿肯定会做到,”涂自强认真的说道,“因为他们最大的武器就是他们的信用。”

老郝头定定的看了涂自强一会,挪开了眼神,

“但,黄尚生毕竟左飘右飘的态度模糊。”涂自强接着说道,“背刺的事儿,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不远。所以,如果我们对黄尚生有动作,调查部多半只做做表面功夫给别人看看,并不会下死力保他~”

“为什么是我?”老郝头轻轻的问道。

“红肠很重要,不管哪一方都不会眼瞅着这么重要的位置安插上对面的人。”涂自强深深的看了老郝头一眼,“只有你最适合,双方都能捏着鼻子认。”

“我是说,你为什么选我?”老郝头一仰头。

“啊?”涂自强一脸不可思议,“这还用问?”

老郝头没说话,默默的看着涂自强。

“我还有别的选择?”涂自强皱着眉头摇着头,“除了你,我还可以完全信谁?”

“你?完全信我?”老郝头嗤笑着。

“对呀,要不然呢?”涂自强一摊手,“你们老两口就冬梅这个一个姑娘,你们是天然站在我这边的呀!”

“你还不是我的女婿呢……”老郝头静静的看了涂自强半晌,又转回去头。

“随时可以是~”涂自强认真的说道,“而且等你到了红肠之后,这种关系会更稳定。”

老郝头皱着眉头看着涂自强。

“我的意思是说,让你们老两口能更安心~”涂自强一摊手,“如果我有什么别的想法,不会推你们上这样重要的位置,对吧?”

老郝头撇撇嘴,又转回去了头。

“那我接着说啊~说为什么你能够去红肠~”涂自强看着老郝头的侧脸,老头子如雕像般岿然不动。

“从调查部角度来讲,你跟小赵、老马是有仇的,你们两口子有今天这一步,全是他们所赐。”涂自强看了老郝头一眼,自顾自的侃侃而谈,“而从小赵这方面呢,你要算是我老丈人,你去红肠,他们也可以接受,毕竟我们已经绑定啦。”

“你跟小赵绑定啦?”老郝头微笑着问道。

“大势所趋,至少目前是绑定啦~”涂自强摆了摆手,“这是沈先生的意思,而且,调查部又添了高南安,太强大啦。”

“老头子被折腾怕了,不想担惊受怕的啦。”老郝头微笑着淡淡的说道,“我还是就在这个破屋子里等结果吧,反正不管哪方最后胜利我都吃不到亏,对吧?”

“对,您现在是处于不败之地。”涂自强舔舔嘴唇,“可是……”

“你和冬梅对生活的要求也不高,”老郝头抬起手打断了涂自强,“我实在不理解你为什么要掺和这种事儿?图什么?”

“图什么我早就说过了~可是你不信~”涂自强深吸一口气摊着双手,“好像我说为了国家富强是唱高调似的……”

老郝头默默的看着涂自强,不说话。

“你不信?”涂自强微微探身。

“别的你这个年纪的小伙子这么说我信,”老郝头摇摇头,顿了顿,“你?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人的物质生活得到了满足,不就该追求点理想吗?”涂自强歪着头问道。

“不充分?”老郝头抿着嘴摇头,“那是你的理想,又不是我的。”

“那你的理想是什么呢?”涂自强嘴角含笑,努努嘴。

“我的理想~”老郝头微微咧了咧嘴。

“刚才整体的形势我都给你讲了,你没发现什么吗?”涂自强拍拍老郝头放在膝盖上的手,“这里面,会不会有你的~~~理~想?”

老郝头微微一愣,目光闪动的看着涂自强不说话。

“你懂了吧?”涂自强咧着嘴开心的笑着,“你看,你完成你的理想,我完成我的理想,然后我们的理想还很统一还能相互促进,而且呢,我还是你的女婿,还犹豫什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老郝头深吸一口气,连连摇头,“你这不是理想,是妄想,是妄想,对,是妄想!”

“实现了就是理想,没实现还败得很惨的才是妄想。”涂自强面无表情的说道,“理想和妄想本就没什么区别,主要是看谁嘴大说了算!”

“我是不会跟你一块瞎胡闹的~”老郝头连连摇头。

“你觉得我们一点胜面都没有?”涂自强歪着头看着老郝头。

老郝头欲言又止。

“胆儿大赢溜溜儿。”涂自强轻声说道,“暂且不说赢面多大,只要下得注码足够少,万一赢了获得的利益足够多,就是好牌局!”

“你赌性这么重~”老郝头嘟囔着。

“无论最后如何,我和冬梅的安全和未来的生活肯定能得到保证。”涂自强顿了顿,静静的看着老郝头的眼睛,“你信吗?”

老郝头咽了口吐沫,犹豫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信你的安全和未来的生活能得到保证,”老郝头干咳一声认真的说道,“但是你能不能、愿意不愿意保障冬梅,要存疑。”

“你的本钱本来就不多,也就是自己的命,顶多再加上阿姨的命而已~”涂自强没理老郝头,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而赢了呢?呵呵,你想过没有,那……”

涂自强嘴里啧啧有声,浮想联翩的轻轻的摇着头。

老郝头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许多,一双老眼越来越亮。

“你们老两口都五十多岁啦,如果一动不动,多说还有二十年,对吧~”涂自强轻轻的诱惑道,“如果博赢了呢?那至少还能活四十年!”

“你别说啦!”老郝头苍老的脸上涌起一阵潮红。

“想想吧,只寿命这块就一比二的赔率~”涂自强没理老郝头,继续自顾自的说道,“而且现在这二十年的质量和之后那四十年的质量根本没有可比性!”

“你别说啦,我是不会动心哒~”老郝头弱弱的说道。

“还有身后名,对,身后名!”涂自强微微探身紧紧的盯着老郝头的眼睛,“如果我们成功了,你小时候偷看寡妇洗澡的事儿都会被美化成关爱鳏寡孤独!你想想,完人呐,啧啧,多数人眼里的完人!”

老郝头急促的呼吸着,定定的看着涂自强的眼睛。

“我才二十岁,但是我觉得比起千秋万代的身后名,人生这短短几十年根本不算什么~”涂自强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郝叔,你觉得呢?”

老郝头抿着嘴看着涂自强,呼吸逐渐平稳,又恢复了那一副古井无波的做派。

“我再说说你们老两口唯一的后顾之忧。”涂自强干咳两声,一脸诚恳的说道,“抛开冬梅的家庭,只看她这个人~”

老郝头微微歪着头。

“再考虑我们之间的感情和共同经历过的事儿,”涂自强努努嘴,“我会不会不保护她?”

老郝头长吁一口气,没说话。

“她本就是一个与世无争没太大欲望和野心的女孩,”涂自强摇摇手,“在破坏掉她会有麻烦的前提之下,敌人们会不会执拗的物理毁灭他?”

老郝头抿着嘴不说话。

“到了这个层次的博弈,”涂自强摇摇头,“还存在不足够理性的对手吗?存在吗?”

“在你的叙述里,我没看到你所说的那些美好未来的可实现性~”老郝头微微摇头,“就凭这些,还说服不了我……”

“细致计划是要因地制宜的调整的,大的脉络没问题就行。”涂自强揉揉太阳穴,“现在我们需要操心的是第一步,你如何坐上黄尚生的位置。”

他没按照老郝头的节奏走,而是往后缩了一缩。

就像那些大忽悠讲师一样,他们不会直接跟你要钱,而是让你觉得机会难得,再不交钱坑就被别人占了。

“我觉得你关于弄走黄尚生的计划没太大纰漏~”老郝头干巴巴的说道,“后面你对于为什么让我上位的各种因素分析的也很到位……”

“是,是很到位。”涂自强扬扬头,“不过调查部肯定还有别的选择。”

“别的选择?”老郝头嘴角微微抽搐。

“对呀,你不知道吧。”涂自强歪着嘴笑着,“沈先生和调查部都有自己的暗棋,啧啧,精彩绝伦!”

“你说的暗棋是指~”老郝头微微探身。

“明面上看着不是他们的人,其实是他们埋下的暗手。”涂自强摊摊手,“要不然呢?”

“哦~”老郝头哦了一声出神的想着什么。

“老马头不想了,他那没有合适去红肠的人。如果,我是说如果~”涂自强微微探身,压低声音说道,“如果调查部的暗棋比你更适合呢?”

老郝头木然的看着涂自强,目光闪烁。

“现在调查部势大,如果他们不惜代价的坚决反对,我们拿他们是没办法的。”涂自强深吸一口气说道,“所以红肠这个职位,我们只能在暗地里引导,让调查部认为这个人选还是他们在主导,在他们的控制之下~”

老郝头古怪的看着涂自强,眉头紧锁。

“所以,咱爷俩还是仔细研究研究这个~”涂自强搓着手,扬扬头,“郝叔,你分析分析呗,态势。”

“哎~”老郝头长叹一声,“其实你早就知道,我就是调查部所谓的暗棋了吧?非要我亲口承认?”

“是啊,您就是?”涂自强配合着瞠目结舌。

“还装~”老郝头撇撇嘴,“当初你带那个蔡巧巧来的时候不就猜出来了吗?”

“这个真没注意~”涂自强憨厚的笑着。

“好啦,说说后面的计划吧~”老郝头咧咧嘴。

“大体上就是把所有方都拉进来,这样沈先生就不得不全力支持我们对付调查部。在这个过程中逐步的把所有方的暗棋都变成明牌!”涂自强微微仰着头,斜视着老郝头,轻轻的补充道,“该处理的处理,能招安的招安。”

“那我的理想呢?”老郝头咧咧嘴,“从哪方面看,我都不够格上桌。你也没能力主导那么多大势力,对吧?”

“这点我承认,”涂自强神秘一笑,“以后沈岩和马秋实终有一战。”

老郝头抿着嘴不说话。

“在他们开战之前,那个坑上面得有个合适的人。这个人大家都放心,能确保自己获胜之后到岁数了就能补位,”涂自强努努嘴,“而最适合的人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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