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虎冷笑着,从腰上解下了块腰牌,递给潘金莲。“这个是新军的腰牌,拿着这个,在半天堡的大多数地方都是可以畅通无阻的,当然了,我会特意的嘱咐手下,拿着这块腰牌就可以在任何时间直接来见我。”黄虎把嘴巴靠近潘金莲的耳朵,他似乎能闻得到在衣衫遮挡下的女人的气息:“不过我提醒你,新军和半天堡原来的兵士间关系并不好,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厨子,拿着新军的腰牌,到别的地方瞎晃荡,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还有,这块腰牌只是在半天堡内有效,对于守卫森严的寨门来说,它是没有任何效力的。”黄虎说的话,半真半假。这腰牌确实是出不了半天堡的门,但在半天堡的其他地方,也一样可以畅通无阻。只是黄虎不甘心把这种可以在半天堡上活动的自由交给潘七,因而故yì

这么说,让她在使用的时候,会有一点顾及。

潘七接在手里,简单的看了看,就揣在了怀里,然后对黄虎说:“行了,没别的事了,一刻钟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的身体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你注意等我的消息就可以了。”说罢,潘七直接转身分开人群走进了伙房,没有给黄虎任何还嘴的机会。

黄虎觉得好生没趣,本来今天中午来伙房是想好好的抖一抖威风,没想到头来只是这样的一次谈话,他闷声闷气的对旁边的新军手下吼道:“你们查点好午饭带回去,我先回去了。”然后黄虎同样的穿过人群,向自己的驻地走去。

今天的言行是不是不太妥当。黄虎思量到。就算潘金莲是伙房的头目,是不是我今天中午的举动在外人看来对他有些尊重过度?唉,没办法了,时间紧迫,反正半天堡这个地方几天之后我就要离开,然后一辈子都不会再来这里,这里的凡人怎么议论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切事情在几天之后就会结束,黄虎倒是有些期待,潘金莲最后的名字,到底是谁。

潘金莲

潘金莲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感觉身体更加的虚弱,连呼吸的力qì

都成为了一种负担,她焦急的看向四周,还好,毛蛋还在。

毛蛋正蹲在火炉边,嘴里嚼着一根枯草。他的样子像极了潘金莲在少女时代偶尔透过院门看到的那些在街上乱晃的穷小子,他们就是这样无所事事的嘴里叼着跟枯草,看到潘金莲的时候,还会吹一两声响亮的口哨。当时的潘金莲是很想仔细看看那些穷小子的面容的,虽然潘金莲明白自己不可能跟那样的人有什么交集,但年少的时候,谁不想多看一眼取悦自己的人,不想听到恭维和赞美呢?可是,女孩的礼法总让潘金莲不得不低下头,装成害羞的样子,等到她抿完了嘴,脸上也因为憋气而差不多有了绯红,再抬头的时候,那些叼着枯草的少年,已经如同风一般的吹过了整条街道,不知dào

又去哪家姑娘的门前,去吹着那让心烦意乱的调子了。

自从重病之后,潘金莲越发控zhì

不住自己潘七的身份,那份属于男人的伪装,被病痛和无力几乎剥离了干净,有的时候,当意识清醒的时候,她甚至会忘记自己正在扮演的是男人,居然会想习惯性的去摸头上的发簪,以及耳朵上的耳环。潘七的身份,只有在沉睡的时候那些最为恐怖的梦中,才会出现。

当然,潘金莲虽然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她能够做回潘金莲,完全是因为毛蛋。毛蛋像一个真zhèng

的男人一样,拥有智慧的力量,潘金莲会莫名其妙的产生一种依靠的感觉,她虽然反复的警告自己,毛蛋对于自己,就好像是烛火对于飞蛾一般,虽然看似明亮,但最后迟早会要了自己的命,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潘金莲在这里看不到别的可以依靠的男人,她甚至没有选择。她尝试过遗忘性别,自己依靠自己,但在这种让人意识模糊的重病中,又怎么可能。

就像现在,潘金莲从自己模糊的视线中看到毛蛋,她的第一个感觉,是想扑过去,紧紧的抱着他,去享shòu

那种从他身体上传来的温暖,这种拥bào

,带给潘金莲的,将是一种无以伦比的依靠和信心的慰藉。

当然,潘金莲没有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理智,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个男人,无论是人皮面具还是变体衣,都把她女性的特征遮挡了过去。一个病重当中的男人,突然去拥bào

另一个男人,只会被当做疯子,并且成为众人的笑柄。现在的自己是伙夫的头目,在这片地狱当中,可以说是位高权重,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和威胁。

另一方面,潘金莲已经没有了这种一跃而起的力qì。在跟黄虎进行完了那场并不漫长的谈判之后,潘金莲几乎忘记自己是怎么返回白案的,她只记得,四肢慢慢的在不听使唤,她已经完全不能理会任何人的呼喊和动作,当千辛万苦的回到白案的枯草前的时候,便不可抑制的,昏沉沉睡去,再也不知dào

任何事情。直到现在。

潘金莲就这么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周遭的景物,她试图通过合理的想象来弥补这段自己睡眠时发生的事,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她也很想叫黄虎,但干涩的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潘金莲很着急,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也许是这急促的呼吸声引起了毛蛋的注意,他把头扭了过来,然后对着潘金莲一笑:“这一觉睡的怎么样?”

潘金莲点点头,她发不出声音,这让她很着急。潘金莲使劲的抽动了几下鼻子,示意还想像中午一样,去闻那种让自己一下清醒过来的东西,她太怀念那种感觉了,能够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说话走动。潘金莲突然想到,自己的生活要求好像是越来越低了,少女时代的时候,她总幻想着自己能够嫁给一个英雄,这个英雄不但神武非常,也一定是富甲一方的,自己能够当上一个英雄的夫人,同时也是阔太太,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后来,被卖到了那个大户人家,自己的要求就变成了想要成为明媒正娶的小妾,当时的自己也明白,做正房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再之后,嫁给了武大,当时的要求就进一步的蜕变成了武大能对自己好些,最起码能在床上稍稍的替自己考lǜ

一下。等到听说海砂要来寻仇,当时的唯一想法就是能够避开她,换个地方活下去,哪怕没有男人。到了半天堡之后,要求仅仅变成了一点点自由的希望。而现在,自己最大奢望,就是能够站起来。

“你还想要中午的那个东西?”毛蛋愣了一会,才说道。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潘金莲使劲的点了点头,她能做的动作不多,点头算是最拿手的了。毛蛋的话充满了诱惑,中午那正常交谈和行走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那个不行。”毛蛋摇了摇头,然后无奈的说:“那种东西其实你也应该明白,是在燃烧着你剩下的生命。中午跟那头领的谈判是不得不进行的,而且不管怎么说,最后逃亡的时候,你也不能是现在的状态,还要靠那东西,再撑一阵。现在看来,在离开半天堡之前,你是不可能得到什么医疗诊治了,所以咱们必须节约使用,你明白吗?”毛蛋说话的口吻在潘金莲听来,如同一位慈爱的父亲,在对小女儿说话一般,这让她觉得非常的温暖。

可是,要是不用药的话,自己就说不出来话。潘金莲张了几次嘴,最终都没有力qì

把话说出来。有一些东西,是必须要跟毛蛋说的,比如那块揣在怀里的腰牌还没有给他,揣在那个位置,必须要自己来拿,那毕竟是胸口的位置,以毛蛋的精明,变体衣闹不好会出什么纰漏。再者,潘金莲怎么会允许一个男人,随便在自己的胸口乱摸。

她使劲的摇着头,她希望毛蛋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焦急,潘金莲不想沉默的等待自己的结局。

毛蛋看了一会,最后他的表情一变,显示出妥协的样子。“没办法,现在你的病太严重了,不用药大概连话多说不了吧,那就稍微用一点,这次只能让你用半刻钟的量,我必须得让你活着走下半天堡。”毛蛋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但是我确实不敢保证你能够活着享shòu

到自由。”他说到这里,从自己的腰上拿出了一个小瓶子,这瓶子通体黝黑,瓶口有一个蜜蜡的盖子,毛蛋轻轻的打开盖子,把瓶口放到离潘金莲鼻子半尺的地方,用手轻轻的向她的鼻子扇了两下瓶口,然后迅速的把瓶子拿开,盖好盖子,重新装在了腰上。

潘金莲对于毛蛋的这一系列动作并不陌生,他中午也是这样做的,潘金莲贪婪的吸着气,她希望那种刺激性的气味,快点到来。在毛蛋装好瓶子之后,潘金莲才嗅到了自己等待已久气味。那种味道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不过那绝对不是带给人愉悦的味道,它仿佛是在缸里已经烂了几十年的鱼鳖虾蟹所发出的腥臭的味道,那味道通过鼻子,直接冲撞着潘金莲的脑子,在几个眨眼的瞬间之后,潘金莲感觉到自己脑中的栓塞都被打通,四肢也慢慢恢复了力量和直觉,她赶紧的翻身坐了起来,扭了扭早就僵硬的脖子。

鼻孔里的腥臭味道正在一点点的消散,潘金莲明白,那味道消散后的片刻,自己将失去这种健康的感觉,重新像个残废一样,只能趴在枯草当中。

“你给我闻得到底是什么?”潘金莲对这个很感兴趣,这东西的效果实在是太好,会不会是本来就可以治愈自己疾病的药物,却被毛蛋藏了起来,用这个就可以挟制自己,潘金莲不懂任何医道,但她觉得,既然毛蛋连这么神mì

的东西都能拿得出来,那他也许就能治好自己。所以一定得知dào

,他给自己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告sù

你了能怎么样?我知dào

你在想什么,但是这东西确实治不了你的病,只是把你未来的时间,挪到现在来使用而已。效果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可能没有副作用?正常来说,你每个晚上的精神都会好一点,但今天晚上,连话都说不了,你就没想过这是为什么?”毛蛋脸上挂着一种嘲讽而又不削的微笑。

“是因为中午的时候闻的药物?”潘金莲恍然大悟,确实,如果是平时的话,晚上精神稍好的时候,独自坐起来是没有问题的,甚至强打精神也能摇摇晃晃的去和别人交谈,但是刚才的自己,分明只能点头和摇头,手指都很难挪动一根。

“是的,你现在相信了吧。我也可以告sù

你,你刚才闻过了药之后,明天会更加的疲惫。不过刚才的用量很小,只会影响上午,等到下午,差不多你的意识就能恢复了。”毛蛋在说这些的时候,神情冷酷,好像说的是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事一样。

这让潘金莲的心里有些不好受,她希望这个男人能够像她想象中的一样,给她一点温暖和慰藉,用一些温柔的话语和鼓励的神色,支撑着自己活下去。不过……自己凭什么有理由那么要求毛蛋呢?在毛蛋的眼里,我只是一个必须要独自面对一些的男人而已。潘金莲有些苦涩的想。

“你也别那么看着我,好像我欠你什么一样。”毛蛋挠挠头。“好好好,那我就告sù

你,瓷瓶里装的是什么。其实你完全是多余问,就算你没生病,身体是健康的状态,你也是不可能独立制作出来的。这东西叫‘鹿角酒’,是把鹿头上的角割下,然后放在水里煮,直到把鹿角煮烂为止,然后再把那些煮烂鹿角的水,三碗熬成一碗,滤除杂质,再加上一点我特制的东西,这东西就不跟你说了,只是增强效果的,何况你也肯定没有听说过。反正就是这么个东西吧。虽然效果不错,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sù

你,它是有毒的,一个健康的人,要是没事总闻的话,很快毒素就会在身体里沉积,几年之后,必定死去。”

“你一个半天堡上的小厨子,怎么会懂得这些?这些应该是那些炼丹的道士才会的玩意吧。”潘金莲眼睛紧紧瞪着毛蛋,她要利用自己清醒的时候,尽量多的知dào

真相,她也明白,时间所剩不多。

“潘七,我觉得吧,有些事你不宜多问,因为问了也不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毛蛋“嘿嘿”一笑:“半天堡的伙房,偶尔会有一两根鹿角这是很正常的。咱们做这些面食每天还昧下一些,何况是那大补的食材?我把鹿角煮烂也是合情合理的,就算是偶然的发xiàn

吧。这个说辞,毫无破绽,我觉得你应该满yì

吧?”

潘金莲明白,这一定不是真的。但正如毛蛋所说,眼前的理由完全的说得通,她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瑕疵。她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鹿角酒有一个更通俗的名字叫做嗅盐,主要成分是碳酸铵,当然了,一般也会加点乱七八糟的香料。产生味道的主要成分是氨气,如果各位书友还对中学的化学课有印象的话,对那种味道应当还会有些印象。

这个东西在英国维多利亚时代出现的较多,是绅士拯救“昏厥”的淑女的必备道具,当然了,那些淑女大部分也都是为了维持自己娇小的形象而装晕的。就跟今天同男朋友出去吃饭饭量很小的女孩差不多。

用鹿角蒸馏的方法确实是真的,也正是因为这种方法的发xiàn

,嗅盐才普及开来。需yào

指出的是,在中国历史上,类似的东西采用的很少,因为它毕竟是有毒的。

现在的某些行业中,依然会使用类似的东西。

文中略微跨到了嗅盐的作用,是考lǜ

到毛蛋的特制添加剂的问题,当然了,夸大的幅度并不大,我觉得还在事实允许的范畴之内。)

“我说完了,现在该你说说了,我要的东西拿到了吗?”毛蛋收起了脸上那种戏谑的笑容,重新恢复正色。

“拿到了。”潘金莲从怀里拿出黄虎给的腰牌,递给毛蛋。“就是这个了,不过据说是在山上有些反感新军的地方,使用起来是有风险的。还有,用这腰牌不能出寨门。”潘金莲着重的说了最后的话,她很怀疑,毛蛋要了这腰牌,是准bèi

独自离开半天堡的,毕竟,带着自己这么个累赘,远不如独自逃亡来的轻松。

“出不了门我相信。”毛蛋微微一笑:“但是,新军是总寨来的人马,半天堡就算是再不满,也不敢对手持新军腰牌的人不恭敬,哪怕那人只是个厨子。看来,你的头领朋友,并不希望咱们脱离他的手心自己行动。”毛蛋最后的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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