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在茫茫人海中我们再次相遇,只不过已经是时过境迁。
他还是当初在我家担任钢琴教师时的模样,白色的休闲夹克衫,浅蓝色的牛仔裤,雪白的运动鞋,帅气阳光,一如往日。
而我,身为一个小小麻辣烫店铺老板娘的我,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了一点当年坐在客厅里听他弹奏钢琴时的柔美影子。
那时的我,皮肤白皙,头发有型,衣着有款,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坐在他身旁听他静静的弹奏着美妙的钢琴曲。
而此时的我,为了干活方便,我的穿着打扮肯定是最禁脏最简洁的,头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做型了,随便用一根发筋紧紧束在脑后,为了防止被风吹乱还用一根发卡挽了起来,看上去足有四十岁的样子。
身上穿的是最普通的卡其色工装,胸前罩着一个大大的围裙,因为干活,上面不可避免地带有一些油渍。
这副打扮的我,和街边任何一个卖小吃的大妈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他还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我,这是一种缘分?还是一笔孽债?
叶星手中提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什么东西,看样子是到外面购物顺便路过这里的。
当我终于抬眼看他时,他已经凝视我半天了,与我目光交汇时,他眼中闪过种种复杂的情绪,有难堪,有愧疚,也有形容不出来的一些东西。
现在看到我抬眼看他,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对我说点什么或者打个招呼,但是,当他看清我眼中的彻骨寒霜和强烈敌意时,他悄悄地闭上了嘴,什么也没有说。
我就那样默默地瞪视着他,布满冰霜的眼中渐渐浮上一层不屑一顾。
我忘记不了他对我做的一切,忘记不了他只是我前夫安插在我身边的一颗棋子,目的只是为了获取我出轨的证据。
想到这里,我不禁在心里暗暗苦笑,以前的我是多么的天真啊,以为他会有所不同,以为他真的象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善解人意、侠义心肠,以为他真的理解我,心疼我,说的一切话都是在为我着想,现在回忆起来,这一切都象是一场笑话,其实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我前夫邓文良授意的,甚至可能是他们共同切磋出来的。
他也不过是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大学生,可能喜欢一切年轻男孩子喜欢的奢侈品,可能也想给心仪的女孩子献殷勤,可是因为那种特殊的家庭环境,令他没有多余的资金做他想做的事情,于是,他就接受了邓文良的委托,为了几万元钱,成了邓文良手中的一颗棋子。
其实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事实真相了,这个曾经我认为与众不同的男孩子,和一般处在这个年龄虚荣彷徨的男孩子没有任何不同,他们想要好的东西,可是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获取这些东西,所以就想走一些捷径,这是每个人在年轻时都或多或少会犯的一些错误,怪只怪我白活了三十几岁,居然会天真的以为他这个年纪的男孩会对我动真情。
想到这里,我淡淡地苦笑,低下了头,继续干我手中的活,不再理会那个站在我摊位不远处的他。
叶星就那样默默地站在那里,注视着一个卖麻辣烫的市井大姐手脚麻利地在干活,想上前和她搭话,却还没有那个勇气,就那样在那里徘徊着,久久没有离去。
我后来再没有看他,更没有理会他,因为我和他已经没有一丁点关系了。
他受人之托,完成了对方交给他的使命,同时我也看清了他对我感情的真相,那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烟雾弹,烟雾散去后,什么也没有留下。
正所谓哀大莫过于心死,而当一个女人已经死心之后,她也就看清了世间的很多真相,不再对那些虚无的东西再有所留恋。
我没有再向叶星站的方向望一眼,所以也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晚上九点左右,忙碌了一整天的我和小梅开始收工。
收好东西关上店铺以后,我先陪着小梅一起走到她在附近租住的那个小屋门外,为了安全起见,我安排小梅住在了附近的出租屋,那里多半都是租给打工的小白领或者同居的大学生的。
我自己则还是住在海潮帮我找的那套房子里,因为毕竟我离婚后有不少个人物品,和小梅这样轻手利脚出来打工的打工妹不同,随便租个出租的小屋不是很方便,再有那种小屋最大的弊端就是不太隔音,一般精力好的年轻人不太在意,隔壁大声放电视,放音乐,他们照样睡得着,而我这样的年纪,劳累了一天必定要找个相对安静的地方休息,这样第二天才能有充足的精力开工。
小梅才二十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其实开始我建议她跟我一起住,因为我的卧室就是一张双人床,两个女人住完全可以。
但这小丫头却说什么也不肯,大概是觉得和我一起住有点拘谨吧,于是我就帮她在店铺附近租了个房子。
那栋房子是当时居民的自建楼,里面住的人员比较简单,房东是个中年妇女,为人很不错。
每天晚上下班后,我都要亲自将小梅送到租住的小屋附近,毕竟人是我请来的,小姑娘的安全问题我要负责任,看她安全地走进那个小屋,我才放心地离开,去乘坐到我家的那班公交车。
我的住处离这家店铺也不算远,坐车大约要六七站,半个多小时,晚班车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比较适合我的工作节奏,而且,最主要的是,住在这样独立的单元房里,劳累了一天的身心能得到有效的放松,洗澡之类的也很方便,平时小梅洗澡都是来我这里的。
今天,我将小梅送到出租屋外后,就急匆匆地向大路旁的公交站牌方向走去。
就在我快步向前走的时候,突然发现前面闪出一个人影,我急忙停住脚步,借着路灯的光线定睛一看,是叶星。
当时我心里很惊异,我以为他早就离开了,没想到他还在这里,看样子这几个小时他并没有远走,就在这附近徘徊。
看到他身影的那一瞬间,我心里很诧异,随即这诧异就被一种无边的愤怒所取代。
他还想干什么?他还嫌把我伤得不够深吗?虽然整个事件是邓文良策划的,但如果没有叶星这颗极具迷惑力的棋子,我也没那么容易落入陷阱。
想到这里,我根本不想再与眼前这个男孩子有一点瓜葛,于是我绕开他,大步向前走去。
可是他却紧走两步追上了我,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有些结巴地急促问道:“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我一把甩开他的胳膊,冷笑着对他答道:“好不好,你不都看在眼里了吗?再说我现在过得好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说这最后一句话,我微微侧着头,斜睨着他的眼睛,声音里饱含冰雪。
我看到他窘迫的垂下了头,那副样子似乎有一点内疚,那一刻我在心里冷笑,他也会感觉内疚?只可惜,现在的我根本不吃这一套,他眼中这点所谓的愧疚于我来说,已经于事无补,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我指着他的鼻梁,狠狠地告诫他说:“别再来打扰我!也别再让我看到你,听到没有?”
听到这句铿锵有力的威胁之词,他抬起头,嘴唇嗫嚅了两下,终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看他这副熊样,我再次冷笑了一声,转过身大步向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坐在公交车里,我身上有一种乏力的感觉,之前,我曾经无数次在恶梦里梦到他,梦到他那张青春逼人的帅气面庞,我当时指着他的鼻梁大声责骂他的无耻,居然可以为了钱去做这种事……
可是每次醒来后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场梦。
今天,我终于可以当着他的面大声斥责他了,按说,我心里应该感觉到畅快淋漓,但可惜的是,我心里目前却没有这种感觉,只有一种极度愤怒过后的空虚感。
其实我很清楚,他和邓文良都是人渣,一个为了钱财可以设计陷害自己结发之妻的成熟男人,一个为了钱财可以助纣为虐,帮助别人设计陷害他妻子的年轻男孩,这样的两个男人,不是人渣还是什么?
所以,看到他眼前这副惺惺作态的虚伪面容,我应该感觉恶心,因为他再惺惺作态,也弥补不了我先前所受的伤害。
他这样做,不过是因为他还年轻,心理素质还没有那么好,换言之,就是还没有习惯做恶人,所以心里会有一点挣扎。
但这不表明他就改邪归正了,想想当初他花言巧语对我说那些话,想想他在我们约会的地点安装针孔摄像头,将我们俩人欢爱时的录像交给邓文良以换取几万元钱时的嘴脸,这个人身上没有任何值得我原谅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我心里还是会如此难受呢?难道我真的付出了真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