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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衫闻言,咬了咬嘴唇,眉头竖起,神色竟有一丝狰狞,她道:“两不相欠?两不相欠!巍山,你这无胆懦夫,你这无耻骗子!你骗得我好苦,你让我整整等了你九年!直至你结婚,我才如梦方醒!你狼心狗肺,禽·兽不如!”
她越说越怒,泪水涔涔而下,身子震颤,一改原先怡然悠闲之态。
巍山大惊,回头朝妻女屋中望了一眼,小声道:“师妹,你这话从何说起?你不是喜欢常海师兄么?自从你拒却我之后,我早就死了这条心啦。”
轻衫走上三步,几乎贴着巍山胸膛,巍山浑身僵硬,想要退后,但却不敢露出嫌厌之态。轻衫在他耳畔呢喃道:“师兄,你知不知dào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后悔,一直在等你重新向我开口?只要你一句话,我定然答yīng
你,心甘情愿的与你相好,哪怕没有名分,我也毫不在乎。”
顷刻间,巍山呼吸急促,神志沉迷,险些丢掉了魂。但他随即想起妻女,想起这些年的亲情与责任,于是再无半分迟疑。他斩钉截铁的说道:“师妹,此事无需多言,我敬重于你,与昔日并无分别,可我已不再爱你。若无其余要事,还请你们二位就此离去,巍某有要事在身,不能多陪了。”
轻衫突然笑了起来,巍山毫不退缩,凝视她的脸,却见到她眼神凶残,嘴角露出尖牙,而她身后发辫竟隐隐飘动,仿佛藏着毒蛇一般。
那毒蛇发辫骤然发难,刺破巍山咽喉。巍山武功极高,不在常海之下,只是万料不到轻衫竟会对他下手,而轻衫发丝竟能如妖法般舞动,毫无防备之下,与寻常人又有何分别?他喉咙破开一个大口子,鲜血倒灌而出,他闷哼一声,挥出一掌,将轻衫迫退,想要点穴止血,但轻衫绕着他不停进击,同时喊道:“师弟,杀了他!”
迫雨见到巍山的惨状,一时竟出不了手。轻衫又道:“你忘了向我发过的誓言么?此人害我一生,你不替我报仇么?”
迫雨浑身巨震,咬牙上前,找准空隙,一剑将巍山肩膀斩断,巍山再也支持不住,斜斜摔倒,他自知必死,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身后草屋,想起妻女正在身后,福祸难料,前途未卜,当真是死不瞑目。
在轻衫发辫挖破他胸膛的瞬间,巍山见到轻衫眼中闪着金光,竟如野兽般恶毒。
他猛然明白了一切。
他想到十一年前,当周行天最后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从“蛆蝇尸海剑”中归纳出一套“扬名洲海功”心法,交给李庭芝,让铜马五将传授给守城将士之时,他知dào
为何当时周行天脸上,带着惭愧而又期待的笑容了。
蛆蝇尸海剑有重大隐患,那套扬名洲海功自然也有,它令人缓缓走火入魔,丧失人性,残忍好杀,却又丝毫不知。直至今日,在战祸爆fā
前夕,在绝望迷茫之中,这套心法的有害之处,终于露出了凶残面目。
那些将士之所以六亲不认,甚至杀儿为食,也许那并非他们本性,而是这魔功的诅咒。
铜马五将,更是如此。
但为何巍山自己并没有陷入如此境地呢?
苍鹰,是苍鹰救了他。没错,是他,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驱散了自己心中的魔,压抑了蛆蝇尸海剑的反噬与腐蚀。
是苍鹰。
巍山双目圆睁,仰躺在地上,倒在血泊之中,再也不动了。
迫雨瑟瑟发抖,无助的望着轻衫,轻衫道:“此事已了,一把火将这儿烧了,迫雨,我没有看错人,你就是我托付终生的情郎。”
便在这时,只见天上升起一枚炮仗,在半空炸开,刹那间照亮了夜空。
轻衫笑了笑,道:“是你常海师兄在召集咱们啦。走吧,咱们一块儿去吧。”
迫雨深深呼吸,道:“轻衫师姐,你先去吧,我去我去点火,随后便跟来。”
轻衫嘻嘻一笑,说道:“傻孩子,别害pà
,你师姐又不是怪物,也不会吃了你。师姐是你的人啦,今后全听你的话,你说怎样,师姐就怎样,你说怎样?”
迫雨悲喜交集,抱住轻衫,两人亲吻了一会儿,轻衫摸了摸他的脸颊,飘然跃出了院子。
迫雨望着巍山的尸首,想起轻衫发辫盘旋的怪模样,瞧来竟有一股异样之美,他发了会儿愣,依照逍遥宫的习俗,脱去巍山衣衫,将他扔进大屋。随后,他潜入巍山妻女屋子,点住两人穴道,将她们带到了安全之地。等做完这些事,他点燃了火,见火势猛烈,他转身离开了屋子
苍鹰抱着阿秀,飞奔出了南门,他用一块布蒙上了面,以免被人瞧见他是谁。城门守将早得了李庭芝军令,虽见他怀抱幼女,却也并未质问,打开一条门缝,放他出了城。
借着黑夜,苍鹰跑了一段路,此时,怀中少女忽然惊醒,她见到苍鹰蒙面夜奔,吓了一跳,放声尖叫起来。
苍鹰急忙道:“阿秀小姐,别吵,是你爹爹”
阿秀哭喊道:“胡说,你定是坏蛋,你快放开我!”
就这般吵闹不止,两人来到路旁田野之中,苍鹰见到有三人骑马朝他们靠近,抽出长剑,喝道:“什么人?报上名来!”
来人脱下头盔,苍鹰一见,心下骇然,失声道:“李大人!”
李庭芝急匆匆走上前来,抱住阿秀,泪流满面,不停亲吻着她的小脸。阿秀见到李庭芝,自也高兴,喊道:“爹爹,你来救阿秀啦,太好了!”
李庭芝叹了口气,指着身后两人,说道:“阿秀,这是你兰伯伯,这是你齐阿姨,你跟着他们两人,暂且离开扬州一段时间。”这两人是李庭芝的心腹,忠心耿耿,办事能干,对阿秀又素来喜爱,绝不会背叛。
阿秀虽然年幼,但乖巧懂事,并不吵闹,只是说:“爹爹,我不走,我留下来,和你在一起。”
李庭芝道:“胡说,你可知城内多么危险?”
阿秀道:“我听娘说啦,蒙古人就要打进城,把我们都捉去关起来杀了,可我不怕,我宁愿死,也要和爹爹待在一块儿,爹爹英雄一世,女儿我也绝不会丢爹爹的脸。”
李庭芝见她如此懂道理,心下更是怜惜,一时之间,老泪纵横,亲情压过脑中魔障,他抱紧阿秀,说道:“听爹爹的话,若是不走,下场比死更凄惨。”
阿秀问道:“我不信,还有什么能比死更凄惨?”
李庭芝登时语塞,嘴唇发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此时,苍鹰说道:“阿秀姑娘,我来告sù
你,世间有何事比死更惨。”
他蹲在阿秀身边,双目凝视她娇嫩脸颊,声音无情,目光冷漠,说道:“若是你身边至亲至爱之人,一个个惨死于敌人之手,而你眼睁睁的看着,任你如何哭喊,却只能目睹他们断头开膛,你说这景象惨不惨?”
阿秀尖叫起来,李庭芝勃然大怒,吼道:“你胡说些什么!”
苍鹰不答,继xù
说道:“又或者,你身边所有亲友,突然变得青面獠牙,想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将你折磨半死之后,他们自相残杀,边杀边笑,你说这景象,与死相比,孰优孰劣?”
阿秀捂住耳朵,喊道:“你别说啦!”
李庭芝身子发颤,他知dào
苍鹰说的正是此时扬州城的内忧外患,句句属实,他无法反驳。
苍鹰又道:“又或者,蒙古鞑子打进城来,将你姐姐和你抓起来,关在黑漆漆的地方,把你爹爹的头颅放在你们眼前,给你们欣赏。等你们长大之后,派最丑最恶心的男人当你们的丈夫,让你们为他们生孩子,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与死相比,你觉得如何?”
阿秀泪眼朦胧,泣不成声。
苍鹰哈哈大笑,但在黑布之后,瞧不清他的神情,他握住她的手,说道:“我并非说谎话骗你,再过不久,这些事都会发生,即便如此,你还想留下,陪你爹爹吗?”
阿秀擦干眼泪,大声道:“我还是留下来!”
苍鹰问道:“你不怕吗?”
阿秀喊道:“我怕,怕得要命!但这满城之人,决不能只有我一人得救!”
苍鹰见阿秀神色坚定,身子发颤,但绝非冲动之言,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话。他一阵抖动,呼吸急促,朝后退开一步。他喃喃说道:“又一个,又一个!哈哈哈,真是乱世出英雄。单凭你这句话,你凭什么不能独活?”
他在阿秀身后轻轻拍打,一股雄浑内力涌入她体内,刹那间冲开了她周身隐秘穴道,阿秀脑中一沉,昏倒在苍鹰怀里。
苍鹰将她交给李庭芝,说道:“将军,我苍鹰若能从扬州城活下来,此生定要追随阿秀小姐,守护她一生平安。”
李庭芝点点头,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叹道:“如此多谢你了。”他对两位心腹嘱咐一阵,告知他们一条羊肠密道,或许能绕过鞑子包围,逃往塞外。两人躬身领命,抱着阿秀,纵马远行。
苍鹰猛然恢复清醒,一拍脑袋,喊道:“大人,巍山师兄他说,他一会儿还要送云和妹妹来呢。”
李庭芝摇摇头,垂泪道:“我已谋求小女存活,岂可再起贪念?若是如此,定遭天罚。我们就守着扬州城吧,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苍鹰大急,劝道:“扬州城兵祸当前,只怕难守,你真忍心将你女儿留在这人间地狱吗?大人,即使沦为食人野兽,我们铜马七将愿誓死追随大人保家卫国!然而大人,小姐是大人心头骨肉,望大人莫要冲动,三思而后行啊。”
李庭芝苦笑一声,低声道:“食人野兽食人野兽嘿嘿。”他垂头丧气,不再言语。
苍鹰与李庭芝一道进入城门,苍鹰向他告辞,朝巍山家中赶去,便在此时,他见到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在空中散落,仿佛九天烟火,炫目异常。
他想:“是常海师兄召集咱们铜马七将!”
他快步朝那边赶去,行至半路,见到迫雨迎面走来,苍鹰见状,急忙上前招呼,迫雨见到苍鹰,心中有愧,神色惊恐,但苍鹰却并未多心,只是喊道:“你和旁人打架了?怎么身上沾着血迹?”
迫雨颤声道:“没事,我我练剑时乱了心神,受了些皮外伤。”
苍鹰并未起疑,两人一道朝烟火处走去,苍鹰将李庭芝的现状说与迫雨知dào
,连他护送阿秀出城之事也毫不隐瞒。迫雨一听,面无人色,忙道:“形势果然如此危急?爹爹他那云和她她也有危险吗?”
苍鹰道:“李大人眼下还没疯,但你这义子最好回家守着,免得他又不对头。”
迫雨连声道:“不错,正该如此!”立即转身,在拐角与苍鹰分开,追着李庭芝而去。
苍鹰晃晃脑袋,沉默半饷,继xù
走向常海所在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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