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火烧云一片连着一片,红色霞光的缝隙中是一丝淡蓝。

钻石一般虚幻的蓝色,它近乎于空白,它是上天的眼睛,它凝望着地上匍匐着的众生。

红发背靠着石头,坐在原野高处,右腿前伸,左腿蜷在身前撑住脑袋。

女孩……不,少女已经出落得很漂亮,身体曲线充满青春的活力和弹性。

她怔怔地望着夕阳西下,思考着是否有曾有过类似的时刻,她坐在这里,她看着夕阳下山,她……

伸手。

举到眼前。

白皙食指上戴着深绿的琥珀指环。

天与火是她这一脉的敌人。

大地森林是她永远的后盾。

超凡者。

现在的她就是世人眼里的超凡者,某种意义上的神。

在这个时代拥有力量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这不仅仅是一种强制的暴力,更是一种影响力,隐形的权能。

换句话说。

权柄。

凌驾于世俗权力之上的权柄。

隰赠与她指环。

赠与她力量。

赠与她看见新世界的机会。

掌握自己的命运,对他人生杀予夺,追寻真理。

永恒。

真理。

多么诱人的词汇啊!简直有如xingyu一般难以抗拒。

凡人的心性驾驭得了这样的力量吗?

凡人。

平凡。

当年那个乡下女孩是谁?

那个面容模糊的男孩是谁?

我当然记得。

那个约定。

金色的花朵。

我都没忘。

“怎么了?”

一个高大的阴影走到红发少女身后。

“在想你的朋友吗?”

“……嗯。”

红发偏了偏头,稍稍犹豫,还是答应了一声。

我在想他?

是吗?

人的心思是多么纷繁多变的东西,谁会一直想着同一件事情呢?

不可能的,注意力总会被其他东西吸引,人的精神,执念比自己想得要脆弱的多。

比如……

红发下意识地看向手上的指环。

——《平凡蓝天·三章二节》

当法夫尔劫掠者的暴徒踏上故乡的土地,红发正在林间小屋过生日。

女人的头发微卷,飘飘荡荡有种奇妙的漂浮感。

红唇轻启,抿了口香甜的红色酒类,施加过巫术的甜味弥漫在舌苔上。

她的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乡下女孩的影子。

四处游历多年,魔法的力量已经融入了她的骨髓,融入了生活的每一个细节。

她看见这个世间的丑恶,她深悉罪恶的本质,了解人心的欲望,也明白了幻想的无谓。

她成年了,却是以和凡人不同的方式。

凌驾。

是以强权者的姿态,以征服者的视角。

是猎人,以绝对的武器进行狩猎。

红发的女人生于这个最糟糕的时代,却恰好处于最棒的那个阶层。

她理解了这个时代黑暗凄惨的事实,可那是不同的。

那是与凡人了解世界不同的过程,她从未受难于这些肮脏的特质。

之前被她深深恐惧的城市已经从地图上彻底消失了。

——是的,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施暴者,不知不觉就变成了这样。

我需要施法材料。

我需要实验对象。

很正常,不是吗?

所谓正义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我行使的即是正义。

因为。

我是超凡者。

红发不是温和的隰。

她的某种性格内核在成长的过程中一点点被激发出来,这样的心性对于一个强者而言可以说再适合不过。

反过来讲,也就没有了做人的资格。

这可不是贬义,她的思维已经开始向着合格的里世界住民转变,在此之前,还需要更多的尸骨和他人的牺牲来促成自己的成长。

今天,专程赶回来看望自己的老师。

“我的朋友……”

“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隰坐在对面,丑陋的脸上露出类似局促不安的表情。

隰是温和善良的林间巫女,这十年来红发从未见过她有任何的恶念恶行。

“是想……想……”

“想要见到你那位朋友吗?”

“不想。”

“是啊,果然是想见……你说什么?”

“是我听错了吗?我的朋友……”

“不想。”

红发的女人放下酒杯,嘴角抿着,嘴唇显得有些薄。

“呵呵……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伙计。”

“可是……你以前睡觉的时候都念他的名字。”

“那是以前。”

“才过了十年。”

“已经十年了……隰,人是会变的。”

女人的面容渐冷,并且迅速变成隰从未见过的样子。

——物理意义上的。

“……你的身体!”

“啊,这个?”

女人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那里簌簌地有什么东西在掉下来。

“一次失败的炼金实验而已。只是从那以后,想要行走人类社会就需要适当掩饰了。”

“这玩意儿像是泥一样敷在脸上去,一不当心就会落下来……喂,你那是什么眼神?”

长裙之下隐约可以看见,女人的双足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等足类动物的鳌肢。

“好了,言归正传,我这次回来找你的确有要事。”

“我的实验达到了瓶颈,我需要上等的材料!”

“如果有一颗充满土木精灵生命的剧毒心脏,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玻璃杯轻轻放在桌角,里面的红色液体一阵摇晃。

空气变得莫名安静。

“你……懂我意思吧?”

——《平凡蓝天·七章十二节》

夕阳西下。

红发的女人在晚风中裹紧身上的衣袍,站在林间小屋前,抬头看向那天空。

蓝色仍旧只有一点点,它晕在红色边缘,真的……只有一点点。

她的背后是屋子的廊道,深黑的过道中有棕红色的血迹一路延伸出来,墙角过道处还放着打补丁的娃娃。

那是隰曾经为她亲手做的娃娃。

这家伙,意外的心灵手巧,和她那蒲扇大小的手,正方形的肥壮身体不怎么搭调。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红发的女人笑了,断断续续,一如哽咽。

她的左手位置已经被巨大禽类的爪子代替,里面抓着一颗仍旧在跳动的强韧器官。

心脏是很重要的器官。

嗯。

所以没有了它基本就会死。

这一点,哪怕是对超凡生物来说,也基本成立。

嗯。

所以为什么不反抗?

明明要死了。

哪怕没有用,也应该反抗一下的吧?

“真是……受够了啊。”

“已经厌倦了。”

红发斜靠在木制门框上,后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

林子将夕阳的光芒筛过一遍又一遍。最后只剩下斑驳的圆形光点,重重叠叠,重重叠叠。

“有哪里搞错了吗?明明只要态度强硬一点,就可以争取到活下去的机会。”

“我做错了?”

“伪造的恶意,伪造的故事,伪造的现实,我已经受够了。”

“为什么我要在这种像是安排好的剧本里遵循命运?”

“小时候钟情的男人往赴战场。”

“被拐卖,被收养,被授予魔法。”

“呵呵……这些现在都还有什么关系呢?”

“天空之下,有什么是永恒的呢?”

“啊,连我自己都是这样浮动的生物,拒绝执念的无赖。”

“平凡!”

“凡物!”

“毫无价值!无论怎么努力,最后还是要消亡,要死。”

“我只是……不想成为平凡中的那一个,成为牺牲品。”

女人重新站直身体。

“我没有错!”

“我没有……”

——《平凡蓝天·九章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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