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他答应和自己交往也不过是她主动提出的一个条件。
明知道这个男人,不论她提什么都会满足答应自己,她还是翻了糊涂。
强求来的爱情,怎么能算是爱情呢?
可是,这个孩子不能就这么没了,她必须保住她。
嘉禾拼尽全力重新回到牀上,冷汗密布,浸透了她的背脊,控制不住的那份自内心深处升腾而上的苍凉。
她躺在病牀上,紧紧地抱住自己的手臂,怔怔地想着:这么多年,在校内人人都说她足够优秀,说她是天才学霸,可她却在遇见他的时候偶有会涌出自卑感。
总想,自己是不是不够好,所以才没能让他那么的喜欢?
这太不像陈嘉禾。
她一直让自己低调内敛活得隐忍,虽然生活普通平淡,但都在她足以可控的范围内——
这种不能自控的感情疯狂的生长,让她突然害怕,甚至不想再面对他。
……
凌晨四点的病房,郑东守在门外,见嘉禾小姐的主治医生出来,送走对方以后才转身进去。
“先生,陈小姐还没有醒吗?”
“没有。”
她醒了,不会这么安分。
“您守着她已经一天一夜了,是不是也该休息去了,套间内有您休息的牀,还有——”
顾怀笙坐着,对他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这么继续劝下去。
室内再次响起他的闷声咳嗽声,他最近咳得越来越厉害,郑东去给他到温水,放下水杯后,说了句,“您父亲顾老司令近期就要回来了。”
顾怀笙眉头紧皱,“等回来的日子定了,我们去接机。”
“是。”郑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们在顾氏的人,已经被顾老的人架空了,被摆在不相干的职位上,根本就没办法接近企业核心职务。”
顾先生的脸一如既往地翻着苍白,他似乎一点都没有意外,“我知道。”
“先生,您为了顾家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顾老这一次是真的有些过分了。”
“咳咳——”将手背抵在唇边,一张清俊的脸带着慵懒的华贵,“由着他来吧,最近多找人守好禾禾。”
“明白。”
“您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就算是为陈小姐想想,她为了您的身体一直在尝试做努力。”
顾怀笙毕竟身体不好,喝了药强撑这么久已经是极限。
他翻了两页书,闭上眼没有再应付郑东的意思了。
郑东出去,留下一室的寂静。
顾怀笙没有睡意,看了眼窗外渐渐变亮的天,起身进了套间内的病房。
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室内的灯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关了。
“禾禾。”
他叫她一声,见牀上的人背对着他躺着,但顾怀笙看得出来她已经醒了。
室内太暗,他看不清楚她的脸,坐在她牀侧问她,“怎么会突然摔倒?”
嘉禾没有回答他,就只是背对着他躺着。
一室静谧。
听到他的咳嗽声,她转过身来翻身枕在他的腿上,淡淡地问了句,“傅小姐已经好了吗?”
“轻微脑震荡。”
“奥。”
“等你出院以后再去见楚女士。”
嘉禾摇摇头,说了句,“我还是不要见她了吧。”
不见?
她反悔了?
“也好。你好好休息。”
将被子给她拉高,他起身要离开却被她哑着嗓音扯住了衣角,一双乌黑的杏眸在暗夜中有种别样的清明。
嘉禾有双很漂亮的眼睛,笑得时候更美。
可她,已经很少再笑了。
“你抱抱我——”
她对他伸手,略带着孩子气。
“你腿上有伤。”
听到他的拒绝,嘉禾不知怎么心里有火,也犯了倔脾气,“是腿断了,又不是手断了,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顾怀笙叹了口气,拿她没办法只好这么搂着她,让她靠在他怀里。
嘉禾揪着他的衣服,压着内心的那份不甘心和心痛,手指不停的抖。
他以为她是疼了,摸了摸她的头告诉她,“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她抽噎了一声,想要问他:和我在一起,你是不是一直很勉强?
又怕真的问出来,他回答的干脆利落,再不让她见他。
“听话,你好好休息,等休息好了才能出院康复。”
康复?
听到这两个字,嘉禾内心一下子就被刺痛了。
——等她康复好了,就会被强制做引产手术。
她不想康复,不想把自己的孩子打掉,他怎么就能这么的冷血无情。
就这么盼着和她断的一干二净。
“你陪我待在这里吧。”她嗓子已经哑了,说出每句话的时候都像是在喉咙里拼命的撕扯。
他静默地坐在她身边,没有回答。
她有些恼了,问了句,“怎么,你是觉得傅小姐很需要你,所以你要去陪她么?”
她向来不说这样的话,一时间的刻薄让人很难接受,“不好好养伤,发什么疯?”
“发疯?”
嘉禾突然很想苦笑,后来又极致冷静道,“对,你说对了,自我认识你的那一天起,我无时不刻都在发疯,我不是这个样子的顾怀笙,可是你,都是因为你,连我自己都不认识我自己了。”
她说得很平静,仿佛是在说别人而不是在说自己。
“所以,你很后悔是不是?”一片黑暗里,他捏着她的下巴问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是不是很后悔遇见我。”
“如果真的能后悔,如果真的能不喜欢你,我就不用犯贱了。”
“陈嘉禾,我曾经警告过你什么,不要招惹我,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现在又说什么冠冕堂皇的鬼话。”
“以前是我犯傻,什么都看不清楚。现在,我觉得冯修浚说得很对,你根本就是冷血无情的,就算我把自己心脏都挖出来,血淋淋地捧到你面前,你也不会有丝毫动容。”
“冯修浚,又是他,他在你心里既然是良人何必来招惹我?嗯?”
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的脸变得更加苍白。
身子不停地抖动着,脸上情绪如常。
“是,我真该听他的。”
“好。你听他的,我冷血无情——”他一字一句地吐露出来,带着阴郁。
直接站起身,他望着她,修长高大的身形怒急攻心有点站不稳。
“陈嘉禾,我给你这个权力,如果你再不想待在我身边,那你就离开,一个月后我安排郑东送你去澳洲。”
“去什么澳洲,不必了,顾先生我自己有手有脚会走路,不用什么都用你来帮,没遇见你的那十多年我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你最好安心给我养好伤,以后好自为之。别让我再看到你。”
随着‘砰’地一声病房的门被甩上,就像是一段上好的缯帛,生生被撕扯开后,发出的刺耳又清厉的声响。
嘉禾的脸在一片黑暗中眼泪疯涌而下。
一句好自为之就把她打发了么?
果然,在他心里,她什么都不是。
明明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为什么还要那么激怒他?
嘉禾死命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嘴唇被咬破,鲜血拼命地顺着唇瓣向下流淌。
她满心里只有一个他,连命都能是他的,为了他能不惜一切代价生这个孩子。
然而,就是这样的她,他不要了。
连他和她的孩子,也不要了。
罢了,生活从来不曾厚待她。
分手也好,至少这样她还能保全自己的孩子,嘉禾苦笑着伸手去抚摸自己的腹部。
她发现人做了母亲很奇妙,很多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情,都敢去做了,再也不怕。
是,过了今晚,她迅速成长。
什么都不用怕了。
……
……
这一晚,嘉禾的心碎的彻底,她第一次爱一个人,爱的惊天动地,为他输血,为他求医生,为他不怕死的自己身上扎针,甚至,连一个女孩子的尊严都不要的去怀孕忍受那些人的指指点点。
不过是就是为了给一个他续命。
这两年里,她忙坏了,没日没夜的和时间赛跑,一次次陪着他从生走向死,再由死走向生。
绝望过,堕落过,开心过,失望过,却没有一点时间是为了自己活。
19岁的女孩儿本该是什么样子的?
本该是像顾家四小姐顾莘莘那样,单纯的还在自己的父母怀里撒娇,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听自己喜欢的音乐,买好看的衣服,变换自己喜欢的发型。
而她陈嘉禾,头发很长,是因为她忙到没时间打理,皮肤过度白皙,是因为她有轻微的低血糖和营养不良,身材纤瘦?
一个人除了精神折磨,还有情感上的打击,怎么可能胖的起来。
为了一个他,她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要了。
可他说:陈嘉禾你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