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

顾莘莘在烤箱里烘焙出甜蜜可口的草莓蛋糕,端给正带着金丝边眼睛的顾夫人楚蔷,“妈,您尝尝,味道其实……”

这边顾莘莘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在她随手握住遥控板调换节目的时候,看到了实时播报里自巴黎第五大传回来的画面。

被军方控制的校外,整齐规划的制服最是扎眼,“对我未婚妻不敬,就是对我不敬。”

这句话一出,让端着蛋糕磁碟的莘莘一愣,慢慢竖起大拇指,“妈,您的儿子还真是霸气!”

楚蔷将眼镜摘下来,啪的一声将餐碟丢在茶几上,转身就走。

莘莘咬着染满Nai油的叉子,自言自语,“难道,我又说错什么了?”

无奈地自顾自坐在地毯上,一边吃蛋糕一边看现场的报道。

——只是,她大哥和这位陈小姐在一起了,允陶姐怎么办?

……

……

巴黎郊区私宅。

午后的天际暗了下来,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小雨。

盛夏,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雨水打落了院子里苍白的木兰,苍翠欲滴的叶子湿溻溻的,别有一番风情。

厨房里,嘉禾在煮意大利面,一边煮面一边想着不能放的调料,黑胡椒、辣椒、只能加一点盐……

想了半天,她还是想什么都少放一点算了。

等她煮好了意大利面,再回到卧室已经空无一人。

庭院外。

换了件真丝白衬衣的男人,正坐在树下翻着金融报,雨后木兰那种清寂的冷味格外浓郁。

树下的椅子是紫檀质地的,经年被人靠在上面,似乎和它的主人一样有说不完的故事。

郑东站在一旁,不知道俯身在说着什么。

修长的指翻动书页,好像在听,又好像没在听。

看见嘉禾的身影,郑东对她点头示意后,然后离开这里。

嘉禾上前,原本想要唤他用餐,却被人搂住拍了拍肩膀,嘉禾俯身顺势攀附在他的膝盖上。

任由着他一下一下轻拍着自己。

未曾走远的郑东,回身看着院子里的两人,一个本该男人最好时候的而立之年,内心却无限苍老;

一个鲜衣怒马正值豆蔻,却十足稚嫩。

极大的差距,总能让郑东心里生出一种别样的滋味。

叹了一口气,他离开。

两个人,一树木兰香,一个空荡荡的宅院。

嘉禾脸贴在他的膝盖上,正在想怎么告诉他孩子的事情,一时间有些出神。

“不是要吃饭吗?”他问。

修长的指轻抚在她乌黑浓密的发间,更显苍白薄凉。

嘉禾回神后,仰起脸对他浅笑,“你饿了?我们这就去吃饭。”

“我是怕你饿。”

嘉禾等他起身,两人一起回餐厅。

餐厅里,一盏百合灯下,瞥了一眼她手上的伤口,他说,“找个人来这里,帮你做这些。”

“不用了,反正我只有周六末回来,平时的时间都要念书。”

“嗯。”

他算是答应。

嘉禾没有胃口,看着坐在她对面的人上桌用餐,极致优雅。

他虽然没有跟她提在美国经历了什么,但是他脸色很苍白,唇色浅浅的,看来最近的这场手术,没少遭罪。

好在,今天的气色还算不错。

嘉禾面前的菜色一直没有动。

直到听对面传来漫不经心的嗓音,“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嘉禾一怔,瞬间埋下脸,白皙的耳垂微微发烫,“谁……谁在看你。”

说完,就开始准备进行用餐。

对方好意提醒,“用餐刀喝汤?”

嘉禾低头,望着被自己握在手里的餐刀搅在汤碗里,刹那间有点觉得抬不起头来。

他没再戏谑她,只叫了她一声,“禾禾。”

“嗯,怎么?”

“等明天,和我去趟顾家。”

“因为你说了未婚妻?”

“嗯。”

嘉禾没有继续问,他说得未婚妻是暂时的缓兵之计,还是真的那她当未婚妻。

因为顾家公认的未婚妻只有傅允陶一人。

她继续道,“这么公然去顾家怕是不大好,而且,我们也没有真的到非要到结婚的份上,最重要的是你的身——”

“闭嘴,吃饭。”

看着他骤然沉下来的脸,嘉禾有些无奈,她好像瞒着他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年龄,还有肚子里正在慢慢生长的一个孩子。

更何况,她还欠冯修浚一个人情。外婆在他手里,她不能不顾。

思绪混乱,让她一时间觉得很不安。

桌上沉寂下来的氛围,是嘉禾不曾喜欢的,她低着头一点胃口都没有,直到感觉到对面的人起身准备离开,她像是抓住近似自己救命稻草般的上前,自背后抱住了他。

“别走——”

她嗓音里有哭腔,虽然并不明显。

顾怀神转身,轻抚着她瓷白的脸,说了句,“禾禾,你想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我是不会绑着你的。”

——他活不长,不该连累她。

她还只是个孩子。

嘉禾听着他的话,眼眶更加酸疼,但是不掉眼泪。

陈嘉禾是个很奇怪的女孩子,别的女孩儿假装坚强自己偷偷的哭,别的女孩儿在自己的爱人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她不哭。

掉泪的不是真的陈嘉禾,只有在‘演戏’的时候,她才会哭。

自小的生活环境,就让她失去了一种撒娇般的近似哭泣的能力。

哭不出来了。

一旦陈嘉禾开始哭,就说明她走到了极端,走向了‘堕落深渊’。

“不见也好。”

他轻抚着她的长发,近似纵容。

嘉禾不停的摇头,她不是这个意思,他一定想错了。

拍拍她的肩膀,他准备向外走,嘉禾咬着苍白的唇像是忘记了一切顾虑般的追了出去,没想到等她追到玄关处。

听到了有脚踩着木质地板的声响,经典深棕的平底鞋,它的女主人素面朝天,不施任何脂粉,素净的脸上没什么笑容。

神情淡淡的,很清丽,带着点不俗的冷傲。

“吃过药了?那现在可以走了么?”傅允陶的嗓音很好听。

“嗯。”

顾怀笙应声。

他伸手,她接车钥匙,再没有过多的语言交流,是从小到大的一种默契。

站在不远处的嘉禾微微一怔,忽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青梅竹马。

这辈子她不论再努力,都是比不过这份情谊的。

嘉禾不再向外追,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傅允陶看到嘉禾的时候,向她简单的打招呼问候,很得体,落落大方。

顾怀笙起先一步出去。

傅允陶走之前问她,“他的身体现状还好吗?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嘉禾浅淡地回答傅允陶,“我帮他看过了,还是要注意日常饮食。不易情绪过激,再过两天复查。”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谢谢?

嘉禾讽刺的一笑,好像她只是个用于给顾先生检查身体的医生。

对,她是医生。

只是医生而已。

“恕我直言,我觉得你不太喜欢我。”

“傅小姐太过铭感了,我们不熟。”

“那最好,再见。”

随着关门的声音想起,嘉禾像是内心被狠狠刺了一下,她自顾自抱紧俯下身,卷翘漆黑的睫毛地投下一大片阴影。

又留她一个人。

其实,她害怕。

白皙的手指刚才因为准备午餐烫伤的手指,在客厅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

……

傅允陶回到车上,看到丢在一旁的那些染血的纸巾,阖着眸的人脸色苍白到透明。

她问郑东,“你们先生又咳血了?”

郑东没有说话。

他想着刚才还没进入院落就见匆匆出来的顾先生,脸色差到了极致。隐忍至极,到车上以后才越咳越剧烈,将他吓得不轻。

好在,现在像是缓过来了。

他的脸色苍白到不像话,唇色很浅染了血红,映衬一张英俊的脸,有种诡异的慵懒华丽。

傅允陶坐在一旁,随即问了句,“陈小姐是你的医生,你新增的恶化症状应该告诉她才对,不然——”

打断她,他说了句,“走吧。别吓着她——”

傅允陶的话生生被噎在喉咙里,她一直以为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了解他的人,现在看来,似乎她也不太能看懂他了。

——突然,她有点羡慕那个女孩儿。

想到这里,傅允陶微微征了怔,打断内心的思绪,安静地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就像很多年前的时候一样。

傅允陶开口道,“我觉得你很有必要了解一下她的底细,不然很难过干妈那一关。”

“她总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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