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爸每年都会惦记着这一天,我以前不懂,后来问了他,才知道的。宋菱那么对待他,他竟然还惦念着她,他是真傻。”慕郗城揽着嘉渔,抱得更紧,却听她说,“我爸到死都在想着宋菱,可她呢?连他最后一眼都没来看。”)

慕郗城懂,他妻子恢复记忆后关于她父亲的那一部分,她不想提,所以他也一直都没有问。

可是宋家的问题摆在她面前,像是硬生生地要强迫她记起那部分的不快。

一望无际的深海,海风卷席着海浪层层递进。

入目,慕郗城搂着嘉渔看到的不是海的波澜壮阔,而是萧条萧瑟,无尽的寒意汹涌而来。

身体是暖的,陷入回忆里的嘉渔心是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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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盛夏,处暑。

嘉渔看着病房里一点点陷入憔悴的陈屹年,想对他强撑着努力笑,到最后却忍不住会关上病房门在长廊里哭。

陈屹年削减,越来越瘦,嘉渔喂他吃饭,他总说,“我们囡囡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爸爸能吃囡囡做的饭,是真的幸福。”

胃癌晚期的病人,吃饭都是痛苦到难以下咽的。

嘉渔听陈屹年夸奖她的话,常常听着就开始掐手心,让自己的情绪控制好,不在他面前吐露分毫。

陈屹年吃嘉渔为她悉心准备的米粥,强扯着喝,到囡囡离开后,才开始撕心裂肺的吐,甚至吐血。

他已经吃不下了,可,从不对她说拒绝的话。

陈屹年陷入膏肓,不惜为了多活命陪着她,给自己注.射了毒品。

嘉渔知道,她都知道,但是她能说什么呢?

只想忘记所有的悲痛,陪他父亲走过最后的一段路。

那年的夏天热到人简直不能出门,嘉渔看着一次次被送进手术室急救的陈屹年,全身都是冷的,晚上她睡觉的时候大夏天在慕郗城的怀里,常常能因为噩梦出浑身的冷汗。

死,她怕极了。

不怕自己死,怕身边的人死。

更何况是她自己最亲近的父亲。

使用毒品是能抵抗疼痛,让人麻木中多活一些日子不假,但是由此造成的副作用也是无比恶劣的。

陈屹年开始吐血,癌细胞扩散,由以前的咳血到后来开始抑制不住地吐血,总是女儿在他面前,他都没办法控制。

癌症晚期的陈屹年,无疑是最坚强的,他从不说疼,也不抱怨,任凭所有和他有着一样遭遇的病人何其的大哭、大闹、为死亡恐惧而担忧。

他是笑着的。

纵使针剂打入血管里,浑身抽搐,纵使病痛发作的时候,犹如疼得蚀骨噬心,他不能显露胆怯。

因为他是个爸爸,他怕吓到他女儿。

2005年那一年的夏天,对于嘉渔来说是煎熬而短暂的,每日度日如年,却希望时间就此停留,不要再往前走。

因为,她不知道哪天一醒来或许就再也看不到自己的父亲。

陈屹年到最后的两天,开始偶尔陷入昏迷,急救后昏睡很多天。

嘉渔和慕郗城被这样反复无常的病情折磨着,心焦着,疲惫着。

医生说,“陈教授是这些病人里最乐观向上的人。”

他给她女儿叠千纸鹤,每天叠一只。

问她,“囡囡,有什么愿望?以后就别叠千纸鹤了,告诉爸爸,爸爸帮你实现。”

19岁的嘉渔站在病房里,觉得这话不对。

这话,本该是她问陈屹年的。

于是,嘉渔看着堆积在病房里的千纸鹤,最终还是开口了,“爸,你想见宋菱吗?”

自她10岁懂事起,对于宋菱这个名字,陈家是不提的。

嘉渔恨她妈妈,陈屹年知道,他又何尝不恨,所以父女俩跟没事儿人似的,这么多年不提宋菱。

05年嘉渔19岁,整整9年没有提宋菱她像是真的忘了那个女人的存在一样,甚至觉得她的家庭组合就是:陈屹年慕郗城和她,他们三个人这么简单。

但是,在她彻底将宋菱当陌生女人遗忘的9年,他父亲纵使不提,也没将她忘掉。

12月23号。

圣诞节平安夜的前一天。

自嘉渔记事起,家里在这天总会被陈屹年买回一个蛋糕来。

她一直以为是爸爸为平安夜买得,可又觉得陈教是授传统的老苏州人,不喜欢过洋节。

后来,当陈屹年在病牀上她才听他说了。

12月23号,那是宋菱那个女人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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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12月23号。

宋少卿找嘉渔,原本是要约去宋家的,只因为那个女人她回国了,她在宋家过生日,要她这个被遗弃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去见她。

嘉渔怎么肯?

纵使,外祖父外祖母没错,急切想要见她,老人上了年纪愿望不多,就想见见外孙女,被她无情的拒接了一次又一次,这次来了C市看看也无妨。

但是只要宋菱那个女人在,她永远不会踏进宋家大门一步。

嘉渔望着深夜里翻腾着的墨色的海水,她说,“郗城哥,我真希望我妈死了,压根就没活着。我爸过世了,她却过得这么安然心安理得,在外国结婚和国外的男人共同拥有一女、一子,真让人恶心。”

嘉渔恨,她是真的恨,不为自己恨,她为她父亲感到痛恨。

慕郗城和嘉渔在一起很多年,很少听他妻子提起她的母亲。

5岁、6岁、7岁、嘉渔是心心念念想要妈***,8岁后,他妻子再也不提‘宋菱’。

时隔境迁,再度听她提起自己的母亲,竟然是满腔恨意。

这样血脉的亲情间的恨意,他说什么劝慰安抚她都是没用的。

只有抱紧她,给她依靠,让她明白她不是单独的一个人。

“如果不想见宋家人,我会出面和他们谈谈,不让他们在见你。”

毕竟,这份情亲在嘉渔心里什么都不剩,只剩下了恨意。

她承载的东西太多,他不希望她太过疲惫。

嘉渔说,“郗城哥,你同意宋少卿见我就已经明白,外祖父外祖母其实还是很亲近的人,在苏州市的时候,纵使宋菱和我爸离婚,他们没少来看我,只是我还小不懂事,误解老人们的疼爱。对于宋家,我没有恨意,我终究恨得只是宋菱。”

“别怕,我永远都陪着你。”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嘉渔握着慕郗城的手臂,仿佛只有和他在一起才能吐露出那些积压在内心的不快。

“郗城哥,我爸总说他怨恨宋菱,可是呢?他那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自宋菱和他离婚后,他是没一天不记着她的。”

嘉渔还记得他爸爸那个时候,爱买那种冰棍。

就是苏州家里小时候,冰箱里最常有的那种老冰棍。

嘉渔不爱吃,慕郗城也不爱吃。

陈屹年总买,有时候在腊月天里自己一个人嚼冰棍吃,吃了一根,又一根。

尤其是在宋菱有关的日子,她的生日,他们的结婚纪念日,离婚纪念日,他牙口很好,总爱嚼地冰棍‘咯嘣’地响。

嘉渔11岁的时候戏谑他,说,“我们家里有个爱吃冰棍的老爸。”

她以为他喜欢,在他病重的时候,她给他买,喂他吃。

却听满身插满医疗设备管子的他说,“囡囡,这个你妈妈最爱吃了,她和你一样爱吃甜的,爱吃这种冰棒。”

嘉渔听得眼泪直流,除了看她病入膏肓的爸爸吃这样的冷冰棍咬都咬不动心疼,更是因为她恨宋菱那个女人。

她走得那么潇洒,他爸爸记她记得那么深。

陈屹年写得遗书里,有一封信是写给宋菱的,他说,“阿菱啊,我大概是真的只能走到这儿了,阿渔终究是你女儿,你要好好照顾她才行。你身体不好,有哮喘,别老是不分气候的吃冷饮。阿渔刚出生的时候,你总说囡囡长得不像你,其实她和你一样爱吃甜的,爱看海,爱这千纸鹤,小时候我教她折千纸鹤,别提多乖了,和你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我们这辈子是就这么没缘分了,阿渔你总要照看她的,她是你亲生女儿啊阿菱。”

这封信最终,在陈屹年过世后当年被19岁的嘉渔拿着,没有交出去。

她太了解他父亲了,生命的最后关头,他还是在意那个女人的,虽然是为了她而妥协原谅。

嘉渔不会原谅。

她永远深深记得宋菱的无情,不为自己,为她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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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风越来越大,嘉渔说,“郗城哥,你知道我爸当年是因为做什么药研才被催化癌变的吗?”眼眶酸红,眼泪抑制不住的掉,她扯着他的手臂,说,“为了‘哮喘’这个项目。宋菱有哮喘,她和我爸自幼年相识,我爸为了她的哮喘当医生,连死都是为了研究根除哮喘的用药。他为她活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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