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回来的馄饨都是热的,洒在地上,飞溅起来的热汤,烫到的人不是时汕,而是握了她手腕的慕郗城。
吴岚站在一边,忙问,“先生,还好吗?”
慕郗城被烫了一下,本来心里有气,也不觉得真的疼。
倒是时汕,看他手臂上即刻烫红的痕迹,握着他的手到浴室用冷水冲,而后马上对他道,“你来,我给你上药。”
有对方强制握着她的手腕,转由她亲自握着他的手,扯着他的手臂,带他上楼。
但是,这个举止并没有让慕郗城内心的怒火全消了。
他不看他妻子,更不看时汕的脸。
他看得是那条已经微微泛旧,却还是系在他妻子手腕上的纱巾,烟黛色的,陆时逸离开前留下的,她一直这么带着。
太碍眼了。
二楼,时汕让慕郗城坐下后,自己去衣帽间取来了医药箱。
还是什么话都没有,姜时汕是沉静的,她一心一意地帮他上药,甚至会抬头看看他疼痛与否的反应。
无疑,慕郗城承认,他妻子若是做医生,绝对是个称职的好医生。
可,做他的妻子,她对他,太生疏冷漠了一些。
时汕早已经觉察,他的心情大致不太好。
手上擦烧伤药膏的动作很熟练,也有意放轻了几分。
他和她,不管以后会怎样,可现在他是她丈夫不是,她没想和他闹僵。
思绪就此打住,时汕浅浅道,“这个烫伤的药今天用一次,等晚上睡觉前再用一次。”
低垂着眉眼,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稳,没有太大的出入。
慕郗城看她宁静的侧脸,谷欠要出口的话,三番两次搅在心肺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难得,他们的相处,可以平平和和。
所以,就此既往不咎?
到目前为止,慕郗城一直努力想要做到这四个字。
对他妻子在法的过去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偏偏忽律她和陆时逸的关系,感情生活,他不去深查。
恋人关系,光想想就够闹心了,查出来,又能怎样?
还能,改变了不成?
既然,改变不了,索性不查感情生活,他不知道,眼不见心不烦吧。
但,这话经由别人说出来,他太太和别的男人的关系,怎么能让他不介怀。
即便不提,那个莫名的孩子。
慕郗城突然意识到,仿佛他一直活在一种自我欺骗的假象里。
邹婷说得对,在他心中的陈嘉渔从来是不容沾染一点杂质的,可她和一个男人生活了整整四年。
他不去想,竭尽全力去忽略的结果:在心里长出一根刺,时不时的就会钻出来,狠狠刺痛他一下。
“好了。”
时汕起身,将医药箱收拾好。
就看慕郗城,正低头在看着她的手腕,时汕咬了咬苍白的唇,将自己的右手手腕背到了身后。
就这么一个动作,让慕郗城直接冷笑出声。
“姜时汕,把你手上的那条纱巾给我扔了吧。”
时汕愕然,不明白他的意思,“我的东西,好好的,为什么要扔?”
“你的东西?”
陆时逸留给她的,倒成了她的宝贝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缄默,是无止境的缄默沉寂。
而后,慕郗城,端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得将一张照片甩在茶几上。
时汕低头,迎着过去看,照片里是她在法国的日常照片,照片里,她抱着2岁的may,还有当年一起站在她身边的陆时逸。
慕郗城,怎么会有的?还是may和她的合照,她都没有这样的照片。
拧眉,他又调查她。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倒是没有当即脸色苍白,更没有畏畏缩缩的想要隐瞒什么,她问他,“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慕郗城看着她握着这张照片的动作,脸上有种浅浅的失神,像是在回忆什么。
他是看不得她这么,轻而易举就能记起法国的过往,却偏偏忘了曾经在国内的一切。
冷漠地开腔,“这孩子是你和陆时逸的女儿?”
时汕刹那间拧眉,问了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照片翻转而过,明显这是法国育幼院的照片,照片后面还清清楚楚的用法文写着这孩子的身份。
【may,梅。父,陆时逸,母,姜时汕。】
慕郗城眼瞳骤然幽深,她承认了。
“啪”地一声拍了一下桌面,瞬间冷讽,“我怎么知道的?姜时汕,我不问,你还要隐瞒我到什么时候?”
时汕看着照片后的登记,瞬间明白对方是误会了。
她说,“我和十一,不是这孩子的生父母,不过是在法国的时候领.养的。”
“姜时汕,你和陆时逸是夫妻么?要到领.养孩子的地步,还是他想用这个孩子,捆绑你一辈子,让你永远没办法回国。”
时汕神色不悦,看他一眼道,“这只是慈善活动,你何必妄加揣测。那个孩子和我一样都是十一的病人,我们一起康复,一起接受治疗,就只有这样而已。慕郗城,为什么每个人在你的眼里,都变得那么不单纯,具有不斐的目的性。”
“不斐的目的性?”
慕郗城这次是真的笑了,他笑得那么无力,那么落寞。
他找了她这么久,到最后不过只是她眼里,一个卑劣恶劣的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时汕也没有恼怒,更没有恼火。
平静,她永远都是那么的平静,在慕郗城的眼里,即便是在极力力争的姜时汕,神色都是浅浅的。
她不屑和人争执,任凭对方误会,似乎和她都没有大的关系。
大度,明智,甚至,冷静?
去***冷静!
他只是她的丈夫,那是她的养女又怎样,任凭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在外养了一个孩子,多讽刺!
“姜时汕,我是疯了,才这么纵容你!”
慕郗城猛然握着姜时汕的手腕。
时汕一惊,“你要做什么?”
慕郗城,扯着她将她扯着拖到卧室,将牀头墙壁上的山水画直接撕扯了下来。
入目,那是一张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更直白地说,应该是遗照。
照片里,年轻的20岁的陈嘉渔,笑容温婉。
时汕从来不知道卧室里有这样的照片,她看着这张照片,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姜时汕,你看看,这就是你,以前的陈嘉渔,我以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四年里,这张照片陪着我度过漫漫长夜的时候,我内心是什么滋味,你忘了过去,我不和你计较,可你能不能别再用你的在法经历折磨我。”
时汕对他道,“在法,我也只是治病。”她也没有什么好的记忆的,那段破碎不堪的疼痛过去,她又何尝想要回忆。
治病?
不说还好,一说完全触怒了慕郗城。
“姜时汕,你就是碰到了一个太不应该碰到的医生。”直接拽着她出了卧室,将衣架上的外衣扯下来丢给她,他说,“对,你确实需要治病看病,我们现在就去看心理医生。”
时汕摇头,“不,我不去,我自己就是医生,我为什么要看心理医生。”
对于病痛,时汕是怕了,看心理医生是她内心的诟病所在。
“不,我不去。”
“阿汕,你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是谁,再不看医生,你要病死吗?”
“慕郗城,你别这么对我,我不去,我没病。”
“病人都说自己没病,你忘了那么多事情,乖,你最好一件一件都给我想起来,不然我们都别想好过。”
时汕最终还是没有扭过慕郗城,她被他直接带着下楼,上车后,一路无话。
仿佛原本好容易在苏州达成的信任,和亲近,在这天彻底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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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心理咨询师。
时汕听着所谓心理咨询师对她的问询,她漠然地回答,脸上没什么神情。
仿佛恍然,又回到了在法国那些暗无天日,每天治疗的日子,心理疾病,残缺,永远的破碎。
心理医生问她问题的方式,时汕是极致抵触的。
但是,她还是那么回答了。
不过是将心底的伤口再次撕扯开,给别人看。
按照医生的指令,和闲谈,她在回忆。
回忆陷入僵局的时候,那些模糊和碎裂的片段,在心理医生有意激起她回应。
越是想,头痛谷欠裂的感觉越深。
坐在她对面的医生穿着白色的制服,医生的象征。
她是医生,本该最不惧怕这个的,但是这身影模糊,让她遏制不住想到在法心理医生对她的刺激治疗。
而后,是头痛,眩晕到甚至想要呕吐。
她又何尝不想想起来,可是,任凭如何,破碎的画面,还是只偶尔闪现。
现在的她,早已不是曾经的陈嘉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