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海城市黑云压城,似是有一场大暴雨空前绝后而来,只等藏在云层里的水汽因子汹涌而下。

海瑞珠宝的总部,慕西瑞从陆蔓手里接过一份材料,笑了笑,问,“确定么?”

满目的阴郁阴沉,像是看到了什么惊天的笑话,慕西瑞看着陆蔓笑,这笑容那么张扬恣意,可陆蔓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慕西瑞因为这笑容,大肆呛咳起来。

脸色苍白,双腿因为暴风雨前的湿气因子显得像是有虫蚁在蛀蚀,啃咬般,那样的蚀骨,每一次的钻心疼痛,都让他想到对慕郗城狠戾的恨意。

陆蔓急忙伸手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陆蔓的头磕在桌角上,淌着鲜血,满室氤氲开的血腥味道,大肆弥漫开。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了吧。

落地窗**云密布,‘咔嚓’一声是闪电照亮室内,苍白而凌厉,像是生生将这世界撕扯成了两半,破碎不堪,一切再也变不回曾经。

“陆蔓。”看着从地上站前来的女人,他说道,“去法国,想尽一切办法把那个孩子给我接回来。”

苍白的脸上,额际的鲜血已经流到了唇边,那样的腥,让陆蔓最终抵抗着这份痛,说,“好。”

将散落满地的文件捡起来,陆蔓对他道,“二少,您这么做真的心存愉悦么?”

陆蔓看得出:每一次伤害,他谷欠要伤害别人,最终不过最痛的人是他。

慕西瑞不再说话,苍白着脸坐在沙发上,近似昏昏沉沉,他脸上有冷汗,那是多年的腿疾。

他不言语,陆蔓又说了句:

“秦苒小姐已经等您很久了。”

半晌后,他还是没有说话。

心里满腹盘算着的是三个名字:陈嘉渔、陈嘉禾、姜时汕。

死了陈嘉渔,变成了姜时汕,有意思。

…………….

杭州,阴雨天。

红酒酒庄。

时汕陪慕郗城游西湖回来,既然住酒庄,靠着这样的条件,夫妻俩一起小酌了两杯。

阿汕比慕郗城想想的要酒量好的多,但是饮酒是品,如果当做是内心的发泄,就又不一样了。

时汕心里有疑惑,有死结,他太太的疑虑,他全看在眼底。

如果能醉一醉也好,所以他没有阻止她多喝酒。

反倒是陪着她,一起胡闹任性了一次。

可最近因为苏州陈家给她的异样,让她心生疑虑,不安稳,即便已经委托了人去查,可心理上没有半点松懈。

即便入睡,她似乎总是被梦魇缠绕。

再说说慕郗城,毕竟夫妻同牀共枕,他太太喝了酒睡得不安稳,他是最能觉察到这一点的。

尤其是她近似在掉泪。

他醒了,伸手帮她擦拭掉眼上的泪痕,问了句,“为谁难过,你在为谁哭?”

对方自然是没有回应的,她眼泪掉的越凶,慕郗城的心绪就越差。

将她搂抱在怀里,他知道的,她现在估计是真的醉了。

时汕没有他们过去的记忆,记忆停留在法国,为谁难过,他想得到,所以心绪不佳。

给她拭去了泪痕,他起身,出去了。

事实上时汕的梦,是复杂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梦,一会儿在法国,一会儿辗转回国内,自然她的梦里还有几天前的苏州陈家。

混乱的要命。

梦里,有她2006年的记忆,同样的下着雨的法国,当然这是相邻牀位的病患告诉她的。

2006年年末她在一次手术苏醒后,就处于一个间歇无声,无光的世界,眼盲是真的,至于声音一天会听得到,一天也许听不到,间歇发作,学医,她明白,这叫间歇失聪。

大片死寂的黑暗,距离死亡其实一点都不遥远。

那年,她20岁。

因为看不到,她连痛都不知道因为哪里在痛。偶尔间发性的疼痛过去,会有短暂的接触、听到声音的时候。

所以,知晓自己是姜时汕,不过是某天突然从护.士的言语中听到的。

原来,她是姜时汕。

姜时汕越是不敢碰触疼痛的过去,越是在这样的梦里和她纠缠。

06年自她苏醒,除了她的手术次数越来越多,还有她接触到了茫然里的第一个和她亲近的人,她的主治医生,陆时逸。

一个她连对方的样子都不知道的男人。

她看不到他,对方却说,“他是她最亲近的人,恋人。”

经历过一场灾难后,何止是恋人,姜时汕连自己都不记得,护.士是她名字的告知人。

不记得,没关系。

苏醒后,她开始接受心理治疗,姜时汕在心理咨询师,泰林的帮助下,似像是慢慢找回了自己的记忆。

那时候,为了辅助心理治疗,会有护.士小姐帮她阅读曾经的‘姜时汕’于博客上留下的随笔,日记。

外祖母去世后,每天料理她日常的十一,成为了她在法唯一的依靠,而后得知自己的母亲,于国内的柳湘萍柳女士。

似乎,记忆变得流畅,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除去这么多年,她一直不明白,自己入院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灾难。

而,当年唯一能给她答案的外祖母,却在她病情有了好转的时候,去世了。

唯一的亲人没了,她生死未卜,十一就是她心理压力下最大的依靠。

06年,在绝境中对她伸出手的十一说,“你是时汕,我们是最亲近的人。”

10年,在海城市,邹家,不止一次算计她,甚至差点害她溺死在泳池里的男人,满腹柔情的告诉她,“你是阿渔,你是我的阿渔。”

一个救她生,一个差点害她至死。

一个说她是姜时汕,一个说她是陈嘉渔。

时汕在梦中,困顿而迷惘。

其实她谁都不想做了,不论是姜时汕,还是陈嘉渔,她谁都不想做了。

并非不信任,而是在被对方一次次费尽心机的揣测和非信任算计后,再也不想信任。

06年告诉她,说我们是最亲近的人,他消失了,那么无声无息,近似人间蒸发;

10年,又有一个男人出现,一边隐隐试探算计,一边又对她讲这样的话,她似乎是厌倦了,也是懈怠了。

相信是多美好的一种情愫,而时汕的信任,早已经在她想要寄托出去之前,被惨然儿残忍地抹煞,不留分毫。

她疲倦,疲惫,不单单是对感情,而是对自己的近况。

那么累,那么痛,所以她想哭,现实中做不到的哭,她只能在梦里完成。

姜时汕的这个梦做得太长,太长,除了辗转自己复杂的身份,不清不楚,让她压抑沉重。

还有,她梦到昨天那个水蓝色的苏州陈家,有个温暖的身影,在喊她。

“囡囡,吃晚饭了,有你爱吃的红豆糯米羹啊。”

到底是谁,是谁在和她说话,让她竟然不再想哭,而是想笑。

时汕的梦做得很长,等她清醒的时候,虽然脸上有湿意,但是因为最后的那个梦里朦胧模糊的男人身影,让她觉得自己还是做了一个美梦的。

有一刹那,时汕坐在牀上,梦醒后第一次,她在回味,不论之前身份不明让她有多痛苦,可是那个喊她吃晚饭的声影,让她有些遗憾自己的梦魇苏醒。

重新躺回牀上,她想继续睡,说不定,还能在梦到那个身影。

辗转躺了半晌,她又觉得自己幼稚的厉害,梦都是假的,她到底在计较什么?

再翻身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在这个雨天有些冰凉,是空的。

伸手,将台灯打开,果然,牀上已经不见慕郗城的身影。

时汕因为梦而苏醒,开灯后看了眼酒庄的挂钟,凌晨1:12。

慕郗城凌晨外出?

时汕穿着睡衣刚一坐起身,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出去的人回来了。

杭州还在下雨,又是凌晨,回来的人一身湿寒气。

时汕下牀,递给他一条干毛巾,问了句,“怎么下雨,不撑伞?”

慕郗城问,“吵醒你了?”

“没。”

将手里的便利袋和餐点盒递给她,他说,“宵夜,给。”

凌晨1点多,淋着雨,只为了买宵夜?

再者说,哪有凌晨1点吃宵夜的。

时汕摇头,“我不饿。”

对方缠着她,淋了雨从背后抱着她温暖的身子,冰寒的凉,有些故意在她身体上取暖,“那你陪我吃。”

时汕最终没有拒绝,只因为放在茶几上的玻璃餐盒打开,竟然是红豆糯米羹。

转念想到刚才的那个梦,她看慕郗城,近似看到出神。

这个男人,太会应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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