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私语着,正门口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但听一声‘沈小姐’,叶轻朝门口望去,人影阑珊,一名着水红色锦衣女子携着青衣女婢盈盈进来。
叶轻问道:“这便是那沈家的大小姐沈荣锦?”
沈荣锦垂着眸子呷了一口茶,云淡风轻道:“大概是吧,季小姐的上门请帖谁敢不来?”
叶轻看了一眼沈荣锦,执杯轻啜到:“不过听闻沈大小姐与着顾玄琪有些许矛盾,若是来了,只怕”
叶轻此话未毕,便听顾玄琪嘲讽道:“好一出张冠李戴的戏,什么沈小姐,都嫁作人妇了,应当唤蒋夫人才是,且今日这诗会宴请之人个个都是待字闺中的女子,岂容你这人妇掺和?”
沈荣妍脸红一阵白一阵才道:“顾公子与长姊的恩怨何故牵怒旁人?再者,诗会请帖上又没明字要令只许待字闺中的女子参加,我何故不能参加?”
顾玄琪嗤笑一声,“既嫁作人夫忠贞守德,在外抛头露面成什么德行,原先只说沈荣锦行事不端,如今看来你也无二。”
二者争芒相对,互不退步,季月明于旁皱眉问道:“我记得我请帖是与你长姊的,为何沈荣锦没来,你却来了。”
沈荣妍压下怒意,与季月明点头道:“回季大小姐的话,您拿了请帖于府上,乃是沈府荣光,长姊说什么也得过来的,不过着实凑巧,长姊最近身体抱恙,怕是出来会惹众人兴致,故以便让荣妍来替她对你道声歉。”
沈荣锦与沈荣妍不合其实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但别人端着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季月明自是不会戳破,于是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你寻个地儿坐吧。”
得季月明这番话,沈荣妍算是同邀之人,故以顾玄琪再无话可说,只冷哼一笑坐至一旁。
沈荣妍亦不理会顾玄琪提着裙子于一边蓝衣女子身旁坐下,蓝衣女子连忙拉过沈荣妍说:“许久没见你了,在蒋府可好?”
沈荣妍回以微笑,道:“还好,老爷对我尚为宽厚,倒是你,听说上次你为我作赞之后,便被禁闭家中了可还好?后来我家中也是出了些许事,倒是没时间询问你。”
金潘咬着牙道:“你不说我倒忘了,那个沈荣锦真是心眼小的紧,不过说她一二句,竟转头就告诉了我大哥,父亲也不知到底听到了什么,说什么也要罚我禁闭这笔账迟早要让沈荣锦还的!”
沈荣妍捏着帕子掖嘴道:“我心知你受苦,也替你抱不平,可惜如今我已嫁作人妇,在父亲跟前自然说不了任何话了。”
金潘安慰她道:“无事,我知晓你这份心便足矣。”
于二楼观望许久的叶轻再轻抿一口茶之后问道:“这请帖请的是沈大小姐,来的却是蒋夫人,着实蹊跷。”
沈荣锦不动声色地道:“这有什么蹊跷的,那位蒋夫人原是沈家二小姐,虽说嫁给了蒋大人,不过不知为何日日跑去蒋家,这封请帖嘛,自然是不小心被她看到了。”
叶轻轻咳一声,道:“我尝听闻,沈家主事的是莫姨娘,那个沈大小姐虽受尽沈大老爷的宠爱,但并无任何实权,故以时常遭受不平等待遇。”
沈荣锦看她一眼道:“这些家宅内院多的是这种腌臜之事,并无什么稀奇可言。”
叶轻掩嘴道:“荣知你倒看得轻淡。”
“这样的事,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便是无关痛痒之事自然看得轻淡,倘若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看轻淡又能如何?”
沈荣锦说罢喝了一口茶,叶轻见道:“你说得确实如此,可正所谓当局者迷,又有多少人能身在此山而不受迷雾的?”
沈荣锦放下茶杯,“的确如此。”
叶轻继而道:“其实那沈大小姐不来得好,”叶轻遥指下方的顾玄琪,“沈大小姐与顾玄琪有些过节,虽是收到季小姐的邀约,不赴约这一举动虽惹恼季小姐,但若真是应邀,只怕与顾玄琪更生事故,会惹得季小姐有更多的不快。”
叶轻谈及此处突然回过头,“荣知,我突然发现你与那蒋夫人容貌有几分相似。”
沈荣锦一双眼里浸透出叶轻整张脸,“世上相似的人多了去,难道都要细究其来处吗?其实人之交往不就遵循一个‘合’吗?合则不必考虑旁事,不合更不必多想其它。”
叶轻压住心中的惊骇,“是我肤浅了。”
沈荣锦轻微点头,有下人走进叶轻身边,“叶娘子。”
叶轻颔首,转而对沈荣锦道:“叶轻先失陪了。”
沈荣锦道:“你先忙吧。”
等待叶轻退下,惜宣上前问道:“小姐,叶娘子应当是察觉出您的身份了。”
“不管她是不是确定了我的身份都无关紧要,叶轻是不会以此要挟我的,方才我同她说得十分明了了,此后她应该不会再在此事上多做纠结。”
听到沈荣锦都如此说,惜宣自然不会再多语,只是将视线投在了下方的叶轻身上,心想:也不过短短几月时光,那个最初得见的畏缩胆怯的叶娘子已蜕变成运筹帷幄,谈笑间皆风情的女子,果真应证了那句话,事随时移。
这般想着,楼下已物议沸然,其中一名鹅黄色女子高声道:“这不是才被方家休弃的叶轻叶娘子吗?我说嘛,会是谁有这般的能耐开这样惊世骇俗的酒楼。”
说话的那女子沈荣锦没见过,想来应该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家,不过季明月向来只会邀请大家,不知如何会混进来这样的女子。
于台上的叶轻并无恼意,面对众人或惊讶或厌弃的目光侃侃而谈:“你方才所言无错,我的确是被方家所休的叶轻,若这位小姐便因我而觉得此处污秽,尽可离去。”
黄衣女子笑道:“这便是你开门做生意的态度吗?”
叶轻笑道:“叶某的确开门做生意,也懂来者皆是客的道理,但叶某是做生意并非是来受气的。”
黄衣女子显然气得不轻,一张脸张得通红,却找不出任何理由说。只听得人群之中顾玄琪开口了,“顾某平素别无其他爱好,就是喜好观赏女子,这位黄衣姑娘长得如此标致,顾某怎觉得如此面生?”
黄衣女子尚且不明顾玄琪此话何意,却是将季月明惊醒了,只问道:“你是哪家的闺秀?且报上名来。”
黄衣女子本想踩低叶轻,却没想到把自己推上了众矢之的,嗫嚅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季月明见此有些不耐烦,袁青青附耳解释道:“此女子叫林珑,其父亲从前只是个走贩罢了,因不知从哪处发了财,故而买了个官职,但毕竟是钱财得来的官职,自然不大,那女子的父亲眼界也着实短浅,只做着个小小芝麻官摸混日子罢了,至于如何进来的,大抵是随着其他家的闺秀进来的。”
季月明睃巡黄衣女子所坐之桌,尔后道:“这些个官场里尽这么污秽不堪,回去我定要好好的同父亲说一说此事。”
袁青青听到季月明此话不由的面色难看起来。
季月明自是没注意到身旁人的异样,只是对林珑说道:“我记得我的请帖并没邀请你来”
被人当众甩脸色定不好受,但季月明是何身份,也不至于众人皆知此处是被休的弃妇所开,也不敢起身离去拂季月明的面,是以林珑虽是有气,也不敢对季月明发怒,只是强忍着怒意道:“季小姐得罪了,珑儿只是说了句实话罢了,若是惹得季小姐不愉快,那是珑儿的过错。”
季月明冷哼一声:“我可不认识什么珑儿你说你所言为实,是指方才叶娘子之事,还是说这酒楼开得惊世骇俗?”
林珑瑟瑟发抖,“回季大小姐的话,自然是叶娘子被休之事。”
季月明皱眉道:“好议论人长短,妄是非正法,此乃我所深恶痛绝之事,且你并非在我所请名单之中,故此,还请你自行离去罢。”
林珑大抵从未受过如此对待,挣扎片刻,捂着嘴哭着跑走了,剩下一干人面色尴尬的坐着。
叶轻似乎并未受此影响,依然言笑晏晏,“今日所到之客,皆是应邀季小姐而来的高雅之士,叶轻身份鄙陋,应避而羞见,只不过因是这锦绣书坊的店家,若是不出来方可着实无礼,故而只能涎脸会客,希望各位莫因方才的小插曲而扫了兴致。”
无论叶轻身份如何,这番话大抵是让人听着顺耳的,季月明并非在意身份之人,便道:“季东家自谦了,我既来此处,那便是不在乎那些世俗之事。”
叶轻唯笑笑,道:“季大小姐客气,但方才的事确是叶某的错处,特此让无花无果为各位琵琶助兴。”
“无花无果这丫鬟名字着实听着些微晦气了。”此话是袁青青说出的,不过话方脱口便已后悔。
叶轻笑道:“此名并非晦气,而是衷心的祝愿。”
季月明问道:“何有此言?”
叶轻敛下眸,轻声道:“无花亦无果,一辈子常青绿叶下去,有时也是一番好事,毕竟她们从前已经够难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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