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的冯妈妈便走到了樊老太太的院子里,樊老太太此时还生气着,在她看来,她平素对沈荣锦那般好,怎地那沈荣锦竟不知感恩,对自个儿孙儿那般无情呢,自个儿孙儿长得好看又有才识哪点不好?

樊老太太正气着呢,就听到下人通报说沈荣锦身旁的冯妈妈来了。

樊老太太听罢便是冷哼一声,刚想说不见,却又看见自家孙儿双目探向窗外,十分想见的样子,便忍着气道:“让她进来。”

进来的冯妈妈自然感觉到了屋内的气拔弩张,故而‘扑通’的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樊老太太差点被冯妈妈这下惊着,却听到冯妈妈说道:“老夫人,请您恕罪,我们家小姐平素从未与男子有过相处,故而乍然遇见此事定得慌乱,但她绝不是有意的。”

樊老太太还未听懂冯妈妈的话,一旁的张元安却是听懂了,他自悔地道:“都是我的过错,是我太心急了,不该就第一次见面就说如此的话,怕是吓着她了……锦表妹如今可还好?”

冯妈妈点点头,说了一句劝慰的话,又告诉他,“张公子,小姐无碍,只是现下十分悔恨之前如此对您。”

张元安听到此话,‘蹭’地一下从座位上起来,“锦表妹现在在哪儿?”

“糊涂!”樊老太太喝了一声。

张元安这才回过神来,微红着脸回到座位上去。

樊老太太这才转头看向冯妈妈,神情带着威严但已不似之前怒意她怎么就没想到呢,沈荣锦就一个闺阁女子,平素相往最多的男子也只有她的父亲,对于男女情事根本就没有接触过,乍然听见自家孙儿的那些话,换做谁谁都会慌张她就说嘛,自己对沈荣锦那般好,自家孙儿也属人中龙凤,沈荣锦怎就会看不上呢?

这样想着,樊老太太的气倒是消了下去,于是问道:“那锦姐儿现在如何了?”

冯妈妈连忙道:“劳老夫人操心,小姐还好,就是还没定神过来。”

樊老太太听到这儿笑了,看来这沈荣锦也是对自家孙儿有意的,不然也不会如此慌乱她转过头让下人倒了杯热茶给冯妈妈,然后道:“女孩家总归脸皮薄,这些我们自然是能理解的,就是害怕因为脸皮薄而错过了姻缘便不好了。”

冯妈妈捧着热茶,看到樊老太太身上的手绢是兰梅三竹,有些恍惚地点头,“自然是这个理儿,”她继而又将眸子垂了下去,“不然奴婢也不会匆忙地就过来。”

惜宣重新沏了热茶上来,却见到沈荣锦正跪在蒲团上念经,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将檀香点上,看着沈荣锦心思沉静半无干扰的样子,又想起冯妈妈着急忙慌地跑远的身影,她忍不住道:“小姐,张公子……挺好的。”

正拨着珠子的沈荣锦手上一顿继而拨动起来,“安表哥的确很好。”

惜宣着急地道:“那小姐为何要拒绝张公子。”

沈荣锦却不回答了。

惜宣却说道:“从前小姐不说亲,奴婢总觉得因是那些男子不够好,故而小姐看不上,可是如今让奴婢看来却似乎是小姐不想嫁。”

沈荣锦心颤了颤,她何尝不想嫁,可是她嫁了,沈家就只有父亲一个人了,林姨娘皈依多年早就不通人情世故,即便懂又有多少人脉?莫姨娘就更别说了前世就在父亲落魄时弃了父亲投靠了沈荣妍…….

父亲只有自己了。

沈荣锦捏紧了佛珠,却依旧什么话都没说。

惜宣却看出沈荣锦的心思来了,继而道:“老爷从之前便盼着小姐说亲,小姐难道没有察觉吗?”不然之前也不会带程公子来与小姐相面……

沈荣锦放下佛珠,道:“说完了吗?”

惜宣觉得脖子被人掐住似的,脸色陡然苍白,她知道小姐是生气了。

沈荣锦望向惜宣,烛火的光芒打在她苍白又紧张的小脸上,显得十分动容,她叹道:“惜宣你觉得女子成亲是重要的事吗?”

惜宣回道:“除去贞洁,那么亲事便是女子最重要的事了。”

沈荣锦苦笑一下,又正正地看向惜宣问道:“那这些和自己父亲母亲的性命相比呢?”

惜宣没明白沈荣锦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问道:“是老爷出了什么事吗?”

沈荣锦摇摇头,“父亲没出事……你且回答我,是父母性命重要还是自己的亲事重要。”

“这……”惜宣显得有些为难。却还是咬了咬牙回答道,“百善孝为先,自然是父母的性命重要。”

才说完,惜宣便抢着回答:“但是小姐和张公子说亲又不会害着老爷,再则张公子家底殷厚,老爷就算是遇着困难,张家肯定要帮着老爷的……”

若是小问题张家定是会帮着自己父亲,但父亲今后要面临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张家帮不起,也肯定不愿意帮,可是这样的话她不能对惜宣沈荣锦看了看惜宣,又转回去念经了起来,“我意已决,再说如何都没用。”

惜宣见劝说无果只得作罢,放了茶壶便出了隔扇。

屋内的沈荣锦听见关门的声音,这才缓缓放下佛珠,张家是簪婴世家,对女子品行自然是十分看重,自己若是嫁过去,锦绣书坊她是做不成了,父亲最后依靠的希望也就此没了,自己不可能再犯前世的错误,抛弃父亲不管不顾如此想着沈荣锦的心又定了下来,默默地念起了经。

冯妈妈去了两炷香的时间才回到町榭阁。

惜宣此时已经着急坏了,“妈妈回来了?可是如何?”

冯妈妈如同落了一块大石头般的放心道:“自然是成了。”

“成了?”惜宣惊讶地呼道,“可是妈妈,小姐不愿意,您”

“小声点!”冯妈妈喝了她一声,“小姐胡来,难道我们做奴婢的也要跟着胡来?那张公子明明是极好的人,小姐也不觉得张公子不好你可看过小姐觉得其他男子好过?”

惜宣不知道该如何说,小姐那边她说不通,冯妈妈这边她说不过,她叹了一口气,“冯妈妈,奴婢知晓您是为小姐好可是冯妈妈,我们再怎么与小姐亲近终究不是小姐的父母,小姐不愿意做的事,即便我们觉得可以试一试的事情也万不能悖离小姐的初衷”

冯妈妈就是太疼爱小姐以至于逾距了下人的本分了,从前小姐不就是因冯妈妈这样才疏远而亲近满口谎言的惜茱

越至二日,沈荣锦去竹雅堂晨省之后,便收到回事处的叶轻的来信,说是已找好了雇主,乃是东林巷季家的季二小姐,季月明。

沈荣锦听过此人,因仗着家中父亲的宠爱,故而为人十分骄横,也不爱循那些世俗礼仪,不爱琴棋书画,反倒十分钟爱射箭,前世也是因此在一次围猎中被鹿一脚踢中而身消玉陨沈荣锦的锦绣书坊大抵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敢接手。

沈荣锦默默地放下书信,看着屋子里香炉滚滚冒出的香烟沉默无声。

冯妈妈端着茶上来,“小姐今个儿怎么没去樊老太太那儿。”

沈荣锦抿了一口茶,沉静的道:“安表哥才过来,今日定是去晨省了,昨天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去怕是不大好。”

冯妈妈道:“怎会樊老太太稀罕小姐,岂能因此疏离小姐。”

沈荣锦放下青雀头黛,“妈妈你经历人事比我多,怎看不透樊老太太对我好仅仅是因为将我当做孙媳妇儿我拒绝了安表哥,樊老太太怎会还像从前那样对我。”

冯妈妈似有难言的样子,“或许只是小姐想多了,那樊老太太只是因为喜欢小姐故而才对小姐好的。”

沈荣锦皱着眉看向冯妈妈,“那冯妈妈你说说,樊老太太住在中州,而我在幽州,平素是素未谋面,樊老太太为何要对一个只是一面相识的人好?冯妈妈你自个儿也知道,我的名声不好不管心思多么透亮的人,再怎么也不会在第一面的时候对我如此亲切。”

冯妈妈想起昨日在樊老太太房中,她不经意见看到樊老太太腰间挂着的锦帕早已不是年前沈荣锦绣的那个了,遂叹了一口气,“可是小姐这样不去见樊老太太真的好吗,毕竟樊老太太”

沈荣锦起身打断冯妈妈的话,“我现下去见樊老太太那才是真的不好!”

沈荣锦不给冯妈妈回答,直接说道:“这事冯妈妈你别说了,我知道怎么做。”

捧着热水进来的惜宣恰好听到此话,脚步微顿因此洒了些水在地上冯妈妈即便是担心着小姐,但是这样的事情不是小姐所期盼的,怕是事情并不会如冯妈妈所想的发展,并且可能会发展得更坏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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