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莫姨娘好生请了沈誊书,方送了他去竹熙堂回到竹雅榭,凳子都还没捂热,便听到徐妈妈说高老太太去了霜月畔住,登时火大了
沈荣锦竟然如此对待自己的母亲,一点都给自己面子,实在是气人!
莫姨娘起身作势要往霜月畔走去,徐妈妈拦住她:“夫人,不可”
徐妈妈跟自己许久了,做事说话都有自己一定道理的,于是莫姨娘并不生气,只是皱眉问道:“为何?”
徐妈妈道:“夫人此刻去,不过是和大小姐起些口角争执罢了,传到老爷口中,大小姐只消以一句从前并未做过如此安排,便尽可推脱了,而夫人可能还会被老爷责怪,为何会把这样的事交给一个半生不熟的大小姐”
徐妈妈说得没错,依照着沈誊昱的性子,即便沈荣锦做错,哪里会责怪了去,相反,和沈荣锦起争执的自己更可能受责怪。
莫姨娘坐回锦杌上,那张风韵的脸上依存着还有些忧蹙,“那如何,总不能就这么撂了老夫人在霜月畔不是?那霜月畔这般寒凉,老夫人怕是受不住的。”
徐妈妈语重心长地道:“便只有苦了老夫人些,等了明日,便以老夫人生病受寒为由,质问大小姐,那个时候老夫人既已病榻,老爷即便在偏心大小姐,也不能不看着生病的老夫人份儿上惩罚大小姐。”
莫姨娘觉得有些不妥,“这怎么能让老夫人待那儿呢,怎么她也是我母亲。”
徐妈妈宽慰道:“夫人且放心,这沈荣锦即便把老夫人安置在霜月畔,但心里肯定害怕老夫人会出什么事,定然不敢让老夫挨饿受冻半分。”
想想也是这个理,莫姨娘便放下了心,不过还是吩咐徐妈妈送了些和暖的东西送去霜月畔,“即便是这样,我心里还是不踏实,总要送一些东西过去记着送过去,再跟老夫人说清楚些,免得她气恼。”
徐妈妈应诺,带着莫姨娘的担心去了霜月畔。
莫姨娘看着徐妈妈的身影,想起今日与沈誊书交谈的话,心里像是住进了个太阳,春光明媚!
很快就到了沈荣妍及笄的日子。
院子里的腊梅悄然结苞,细碎的风呼啸而吹,已隐隐有冬的大冷寒意。
府前的手下都各自忙开。
准备席面的,就着酒水座次讲究忙得火急火燎;准备礼器的,就着风水言论在府苑东堂跑前跑后;
沈荣锦到东堂的时候,莫姨娘正在立于东面台阶位等候宾客,她今日穿了件玫瑰红织金缠枝纹褙子,头面亦是金丝攒玛瑙,恰好的妆容掩尽她脸上的风霜,看上去既得体又华贵。
沈誊书也刚刚和莫姨娘打完招呼,转首看见了沈荣锦,道:“锦姐儿。”
沈荣锦看见,掩着眸光,上前道:“三叔。”
沈誊书点点头,并没再多说,便坐在了沈誊昱的下方。
另一边的莫姨娘却是含笑道:“方才下人来说,妍姐儿已经沐浴了,我瞧着更漏上的时间也快了,那边是你的位置,快坐下罢。”
许是因为今日沈荣妍及笄的缘故,莫姨娘很是高兴,不由得对沈荣锦多说了几句。
沈荣锦并未放在心上,道了个是,便往莫姨娘安排的位置走去。
惜宣怕沈荣锦等得无聊,拿了新鲜瓜果还有吃食端在荣锦面前,以打发闲寂。
沈荣锦捻了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看到莫姨娘正笑裂了嘴似的接见一个穿湖蓝褙子的夫人,她身旁是梳了个垂鬟分肖髻的粉衣挑线裙子女子。
三人笑盈盈地说着什么,中途那粉衣女子朝沈荣锦望了一眼过来,四目相对间,沈荣锦行了个笑礼,那粉衣女子似有窘意,讪讪地回笑。之后便再也没回头过来。
沈荣锦并不在意,又继续品茗吃食。
等沈荣妍笄礼开始唱赞时,沈荣锦已吃了不少的桂花糕,还有一些糖仁,果子,微有些撑腹,所以等沈荣妍笄礼完毕,沈荣锦便让惜宣扶着自己去了*院,免得到了晚上积食。
惜宣扶着沈荣锦,道了句,“小姐,今日可高兴得很,吃了那般多。”
沈荣锦有些无奈说:“哪是什么高兴,只是无聊罢了,所以只能吃吃喝喝。”
惜宣笑而不解问:“无聊?那么多宾客往来,他们身上佩的,给二小姐送的笄礼都是新鲜得很,奴婢看都看不过来,小姐竟然还无聊了。”
前世这些东西,她都看了一遍,如今再看还有什么兴头。
沈荣锦并未回答,惜宣便只当沈荣锦向来养尊处优,这些东西自然看得多了,也不稀奇。
主仆二人默默走至一地,恰有腊梅临风而立,梅枝傲然于世。
惜宣说:“再不出半月,这些腊梅便都是开苞齐绽,到时候这个地方必然梅香扑鼻,小姐要来看看吗?”
荣锦看着星星点点缀于枝头的梅花苞,笑道:“自然是要来的。”
惜宣因有喜意,滋滋而道:“即是如此,那时奴婢再折几枝腊梅放在小姐的屋里,这样整个屋子即便不焚香,也有香气。”
沈荣锦也喜欢这样,颔首说:“一些放在屋内窗户上,一些放在桌面上,再拿一些放在暖阁,拿炭火一熏,便更香了”
惜宣是小孩子心性,听到这个乐道:“小姐这方法甚好,奴婢到时候定要多折几枝,让小姐房里整个冬天都是腊梅的香味。”
沈荣锦有些无奈道:“整个冬天屋子里都是腊梅也不嫌腻味再则,腊梅每隔几日就凋了,你又要再去折,院子里腊梅也没多少,让你这么折下来,明年只怕只能赏个秃枝罢。”
惜宣小脸写满了懊恼,“是奴婢考虑不周。”
沈荣锦见状又说:“不过折个十几日还是不错的”
这话落,惜宣又高兴了,沈荣锦见此摇头笑笑。
两人说了这么会儿,也走了有些时辰了,沈荣锦便调了个头,往前堂走去。
沈誊昱和沈誊书还有一些大人都去了书房。
及了笄的沈荣妍正随着莫姨娘和几位夫人攀谈搭话着,举止有度,模样看起来很是乖巧。
高老太太年老,故而坐在席上,不过眼下有些乌青,脸上不大好,她那一双略浑浊的眸子正锁在沈荣锦身上。
沈荣锦想想,还是走上前去行了礼,“高老夫人。”
昨晚因在霜月畔受了冻的高氏,整夜没睡得安慰,见到沈荣锦自然心头可气,冷哼地撇过头,把沈荣锦撂在一边。
高氏不说,沈荣锦也不动。
过了会儿,已有不少人好奇而望,高氏不可能不至若未闻,于是转头垮脸道:“老妪我受不起沈大小姐这个礼。”
虽是这么说,还是点点头,让沈荣锦起了身。
荣锦起身缓缓抬头,露出那张绝丽的容颜,笑道:“老夫人这说的什么话,您是荣锦的长辈,自然受得这样的礼的。”
高老太太看着沈荣锦的笑靥,眸光闪闪。
昨日因为轻视的缘故,她自然没有放正眼瞧过沈荣锦,今日仔细这么一看,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外套了件半旧的牙白色素面妆花小袄,头上也是零零珠钗饰面,可是即便是这么简单,甚至粗浅的装扮,依旧能够看到那张莹白如玉的小脸上惊心动魄的美。
高老太太转眼去望站在莫姨娘身边的沈荣妍,前日才让楠绣房新制的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小袄,撒花刻丝长裙,还有头上步摇珠钗,那支翡翠攒银丝八爪菊花钗,还是自个儿掏家底的物什,妍姐儿也很喜欢的戴上了
明显精心的打扮,可是即便这样,却比不上沈荣锦身上那件半旧的破布袄子,高老太太忿忿的脸色慢慢便沉,有她在的一日,沈誊昱必定放心不下她不肯续弦,妍姐儿嫁过去,高家心里难免有些怠慢,而这些怠慢,也会相应怠慢给自己看。
如此想着,沈荣锦嫁出去更是迫不及待的!
高老太太手指圈着茶杯边沿,说:“沈大小姐金枝玉叶,怎可给区区老妪拜礼?我实在无福消受。”说罢,拂袖而去。
声量并未像方才那么克制,反而有意地拔高。
隔得近的众人听到,都是转过来看,却看见高老太太似被沈荣锦气走了这么一幕,纷纷不由得鄙夷起还在原地不动的沈荣锦来。
莫姨娘正说得起兴,见到此,不由得拢眉,对着正谈的夫人说了句“失陪”,便拉着沈荣妍走向了沈荣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