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茱到东面院子时,惜昙正从管事房领了这月的月钱,看见惜茱迎面走来神色不自在地别过头。

惜茱盈盈一笑道:“昙姐姐。”

惜昙一听立马脸色不好看相了起来,她跟惜茱一同入的府,年纪也相仿,叫她姐姐,说得像是自己比她老样!

惜昙没好气地回道:“我可当不起你这个姐姐。”

惜茱听了她的话,笑得更甚,看了眼惜昙手上的月钱问道:“姐姐这是来领月钱?”

惜昙连忙将月钱揣进了兜里,乜了她一眼说:“你也是来领月钱的?”她懒得和她耍嘴皮子的功夫。

惜茱摇摇头,扶了扶头上的珠花,看见惜昙嫉妒的神情这才心满意足地道:“小姐的桂花头油和玫瑰水快用完了,我是来取新的。”

惜昙暗自咬牙呵呵笑道:“大小姐用得可真快。”这些东西一月一份儿,前几日她才记得惜茱就来领过,这下子又领一份儿,这沈荣锦是过吃的吗?

惜茱脸色一变,振振道:“哪里快了我们小姐爱香,这玫瑰水除却靧沐净脸,平素还要用在衣服熏香上可不是用得快我,我不和你说了,等会儿子小姐见我不在町榭阁又要责怪我了。”说完匆匆走了。

“真是个怪人。”惜昙哼了一声,不过看着惜茱落荒而走,她的心里还是挺多的喜悦,步履轻快地往芷萱楼走去。

等惜昙到了芷萱楼,沈荣妍正对着窗户用凤仙花妆甲,手边是用过的白矾和研钵,研钵里还有捣碎的花瓣和残余的花汁。看见惜昙走了进来对她说:“惜昙你指甲染得好,过来帮我涂涂。”

候在一边的惜芸这时却问道:“奴婢听说这周老太太进府了,小姐真的不去拜见?”

沈荣妍一听咂嘴道:“去那么早又听她在那里念叨,叨得我心里难受,反正有林姨娘陪她,我去晚点也是没什么的。”

说完沈荣姸努嘴,对惜昙道:“愣着干嘛,快替我妆甲。”

惜昙听罢,赶忙坐在了沈荣妍面前。

沈荣妍摊开了手递向她,惜昙溜须拍马道:“小姐手白,这凤仙花涂在小姐手上更显鲜艳了。”

沈荣妍很是受用这样的话,神情里有着不加掩饰的喜悦,“赶巧我见花圃里这凤仙余末了一株,便想着涂涂,没料竟是这么衬手。”

惜昙垂着脑袋,手上拿着棉片在琉璃碗里蘸了些凤仙花汁,细细抹在了沈荣妍的指甲上,顿时便见红透莹白,鲜艳欲滴。

惜昙替沈荣妍妆甲,嘴上也不闲着回道:“小姐天生丽质,自然用什么都是好的”她回想起方才管事房里惜茱那一通的炫耀,挟了气说道:“哪像那大小姐,就个玫瑰水前几天来拿了,今个儿又去拿了,也不嫌香过了头,臭人。”

父亲总是这样厚此薄彼想着,沈荣妍脸上染了薄怒,语气夹了些妒意问道:“她又去拿玫瑰水了?”

这玫瑰水再怎么不经用,十天半个月也是经得的,真是被娇惯得纵性。

惜昙见沈荣妍有了怒意煽风点火着:“可不是,我呛了那惜茱一句,没成想她竟灰溜溜地走了,定是心虚这么铺张才无言以对。”

心虚,若说心虚,谁都可能心虚,沈荣锦都不可能心虚,她的丫鬟自然也不会心虚

沈荣妍觉得有蹊跷,她复问道:“你说了什么?那惜茱又说的什么?”

惜昙被沈荣妍这么一问,也是撂了心思回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她慢慢回道:“奴婢就说了一句‘大小姐用得真快’,那惜茱听到就变了脸色,说话也支支吾吾地找了个由头便走了!”

这惜茱向来巧舌,怎会这般结巴?定是有什么诡!

沈荣妍莫名一笑,看着惜昙愈发觉得顺心了,她踅身叫了惜芸过来:“你去问问町榭阁的下人,沈荣锦近日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最好问那些粗使的妈子,她们没见过世面,喜欢嚼舌根,沈荣锦又不待她们好,给半吊子的铜钱尽会告诉你。”

惜芸应诺退下。

惜茱将最后一瓣指甲染尽,又拿了干净的棉布将沈荣妍的指甲包住问道:“小姐可是觉得有蹊跷?”

沈荣妍将手放在桌面上,嘴角微翘,莫名含笑地说道:“蹊跷,自然是蹊跷得很。”

这边的沈荣锦方说完,口渴得饮了茶。

苏翟见到说:“素来听闻沈小姐制茶方面大家,却没想品茶竟如此脱俗。”

沈荣锦知晓苏翟弦外之音,也不恼地说:“人饿极了,只管吃饱,哪还顾得了什么好吃不好吃,在这些人眼里树皮都是好吃的。所以我口渴了,只管着解渴,哪还顾得了品茗这么一说。”

苏翟看着沈荣锦,眼里复蹦出些复杂色彩,在他眼里这些大小姐深养闺阁都是娇主,哪晓得路有冻死骨这个道理,然而眼前这个沈荣锦这一句话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看着这一张确如市井所言的艳丽冠绝之貌,性子却是出奇沉稳的沈荣锦,回想方才和她一番的言谈,他半点便宜都没占着真是一条滑手的鱼,狡诈的狐狸。

苏翟解颐,缓缓地说道:“沈小姐这言谈果然不同寻常。”

“苏东家说笑了,”荣锦淡淡回道,前世在紫薇阁那么多年,挨饿受冻,饿的时候还和耗子抢食吃,早就没了那些闺阁女子所谓的作派和矜持,“不过说了句实诚话。”

苏翟一笑道:“既然沈小姐拿出了诚意,苏某若是不应这笔交易岂不是太不应该了?”

苏翟会答应自是理所应当的,不过荣锦本还以为还要费些口舌,见他爽快地应诺,荣锦自然给了他个好脸色道:“苏东家和荣锦做交易自然不会有亏,且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揣着。”

话罢,沈荣锦招了招手示意冯妈妈和惜宣两人进来。

不过显然的是两人还未从震惊回过神来,她们从屏风走了出来,看着沈荣锦神情皆是莫名。

沈荣锦也不打算做什么解释,眼见着更漏上的时刻,时辰过去有些久了,起身对苏翟说道:“时辰晚了,小女便先告辞了。”

苏翟拱手作礼,这才派了伙计送她们到了门口。

冯妈妈到了垂花门才回过神来,焦急道:“小姐,这,这苏翟是什么人,你竟然和他交易,这等于是与虎谋皮,且不说这些,万一是传出去可怎么得了?”

苏翟是什么人,沈荣锦比冯妈妈最是清楚,此人攻于心计,又善诡辩,行事狠辣阴险,但作派又是一副儒雅君子的模样,所以才有玉面狐狸的称号。

沈荣锦看了一眼冯妈妈道:“我自有分寸,且这事就我们几人知,谁会传出去?”

荣锦看着惜宣脸色微变,在旁欲言又止,吩咐道:“快走罢,再不走时辰便晚了。”

冯妈妈和惜宣对视一眼,都摇摇头地作罢,最后只好跟上了荣锦的步伐。

几人走到市集门口时,莫姨娘已经等了有一会儿,身后的惜韵和奴仆正捧着一件件精致礼盒。看得沈荣锦眼皮一跳。

荣锦上前施了一礼,“莫姨娘。”

“回来了?好生久,”莫姨娘说着,神情却不是吃饱餍足,倒有些着急,她看了一眼荣锦身后惜宣手上拿着玉佩,说:“还不快快上马,方才王冧查人来说周老夫人来了。”

沈荣锦一听,心头咯噔一下,她怎忘了这茬,父亲大寿,做母亲的怎会不来?上一世周祖母便是提前两天来了府上沈荣锦心想,却是由着冯妈妈扶着上了马车

“你说的可真?”沈荣妍在青鸾牡丹团刻的紫檀椅坐直了身,惊问。

惜芸连忙笃定地点点头,“奴婢也是不可置信,所以还多问了几遍,没成想,这大小姐前个儿出去竟然遭了人调戏。”

惜昙听了也是震惊得很,她问道沈荣妍:“二小姐,这,我们是该怎么办?”

怎么办?

沈荣妍看着自己手上拿娇艳欲滴的丹窦,感觉自己心情如这指甲上的丹窦灿烂生华,好个沈荣锦,前个儿不是还耀武扬威拿乔自己?这做人还是不能坏事做多了,不然会遭报应

沈荣妍璨齿一笑道:“我听说周老太太来府了,且随我去正厅谒见谒见,好不落了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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