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英殿唱名,东华门观榜,然后还有一套繁琐的礼仪,一帮进士在礼部郎官引导下,先赴国子监谢先圣、先师,而后又是畅游金明湖、射御讲武殿等等,众进士一并出行,引的开封内外仕女纷纷观望,可惜该捉的都被人捉了女婿。

张启元也很悲剧,不得不和韩家签了婚约,得罪不起啊!人家可是根深蒂固的官宦世家,他在商水呼风唤雨不假,但要和韩家比起来,就像蝼蚁比大象的区别。

游赏金明湖,绝对是一段高潮,由官方组织东京各楼的名伶,个个高鬓盛装,持琵琶管丝在彩台上弹唱,佳人如斯,美奂美轮,此为金明一大绝景,引动开封市民前来观看,简直是人山人海。

他并未有任何出彩,盖因集英殿风头太盛,让不少人嫉妒,要是再表现炫目的话,那可真应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谚语,低调点没有坏处。

没看到那何珪的脸阴森的要滴出水来?还有那没有进入甲科的朱松,脸色更很不好看。

“开封名伶云集,不知有没有樊楼的秦献容小娘子来了吗?”蔡易目不转睛,瞪着彩桥上环肥燕瘦的美人,就差掉哈喇子了。

沈默像看土鳖一样,给蔡易个不屑地异样眼神,道:“叶娘子出了名的冰清玉洁,当然少不了她。”

在金明湖畔,进士们两两三三聚会欣赏美景、美人,王秀自然和蔡易、沈默在一起,有些进士想凑进来,人家蔡易和沈默爱理不理,让人大为尴尬却无可奈何,一个是权臣子孙,一个是天下巨富少主,都是新进的赐进士出身,本来就是眼高过顶的主,没人敢无故得罪他们讨没趣。

“再过几天更麻烦,官府要给我们办宴请的钱,”

沈默拧了拧鼻子,面露不屑神色,也就是由礼部给进士一些酒饭钱,他还不缺那几贯臊铜。

“王文实,你可敢和我辩上一句?”朱松走到王秀面前,脸色很不好看。

王秀正在欣赏美人弹唱,被打扰了雅兴,眉头微蹙道:“乔年老弟,咱们还是欣赏美人玉音,在金明湖辩论,太大煞风景了,下回、下回。”

“各位行首,暂时停一停.”王昂走过来止住歌女们的弹唱,笑眯眯看这王秀,分明在帮朱松。

“你不敢?”朱松不屑地大笑,指着王秀高声道:“你举贡三百一十六名,殿试竟然是甲科第四,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真才实学。”

王秀脸色一变,朱松的话再明白不过,不仅质疑他的成绩,还质疑心学正论是不是他写的,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啊!

沈默瞳孔紧缩,厉声道:“朱松,你这厮好生无礼,今天是官家赏赐的游宴,不是和你辩论。”

蔡易也淡淡瞥了眼朱松,颜色很不太友好。

一旁的进士和歌女慢慢围了过来,惊奇地看着剑拔弩张的几个人,也有不少人认出王秀、蔡易让他们,纷纷低偶。

“这是蔡家嫡脉的二郎蔡易,还有万事兴少主沈默,那个就是心学正论作者王秀,这厮登科榜三百一十六,殿试竟然得了第四,又得到官家破例接见.”

“我说朱乔年跟疯狗一样,心学正论把天理压的死死的,他一点面子也没有。”

“切,这点面子算什么,人家是不服气王秀崛起,你想想王秀被召见,官家赐他鼎甲的荣耀,放在谁能高兴?”

“难道老兄就.”

“我,能得到特奏名同进士,我已经心满意足了,笑看风云际会,坐观龙争虎斗。”

“听说王大人.”

“三姐,这就是王秀啊!我看平常无奇。”

“细君,不要多嘴。”

张启元嘴角上翘,迈着小方步慢悠悠走到王秀身前,温文尔雅地道:“二位别争了,今天喜庆日子,用不着做学问。”

朱松横了眼张启元,冷冷地道:“商水人果然心齐。”

张启元并不恼怒,仍然笑眯眯地道:“我是好心好意,既然乔年不愿意,那就算了。”他脸色显得很为难,向王秀投去无奈地一睹。

但是,张启元的作态在王秀眼中,纯粹是虚伪的做作,他太了解张启元为人了,这种博取好名声的机会,这家伙是绝不会放弃的,没看到一些人看张启元的那眼光吗?有几个歌女都含情脉脉了。

既然对方咄咄逼人让小人得力,他也不用客气了,沉声道:“我就和你说一个问题,我输就回家继续读书,你输那就不要再来打扰我的清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朱松斩钉截铁地道,他自负才学绝不认为自己能输,哪怕王秀是赐进士及第第四也不行。

众多围观进士一阵龇牙咧嘴,这个赌约彩头可不是闹着玩的,朱松输了大不了不找麻烦,王秀要是输了可要辞官的,众目睽睽下的彩头要是赖账,对士人的名誉是毁灭性打击,没有人愿意自己成为出尔反尔的小人。

“那就请吧!”王秀瞥了眼一脸笑意的张启元,还有虎视眈眈的王昂,举止风淡云轻,似乎没把赌约当回事。

“三大王过来了。”

“真是嘉王啊.”

随着一阵低呼,面带笑色的赵楷,手持折扇走过来,笑道:“二位的辩论,哪能少了我观战。”

“大王来的正好。”张启元笑眯眯拱手,他哪能丢了接触赵楷的机会。

“原来是三哥来了,你可好久没去小弟那耍乐子了。”蔡易笑呵呵地拱了拱手,态度很随意。

赵楷白了眼蔡易,笑道:“这不来凑乐子了。”赵佶把蔡家当成自家人,他也默认了。

王秀向赵楷淡然一笑,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赵楷眉头一挑,点了点头算回了一礼,道:“我就在一旁看,二位继续。”

朱松并不在意赵楷的身份,在他们正统士子眼中,皇子的身份也不过如此,他看着王秀沉声道:“学子格物致知,先读书而后有能力认识万物,怎么到了你那,就成了发明本心,不必多读书,万物以心发,甲科第四来的好容易。”

王秀眉头微蹙,这哪里是学术争辩,里面掺杂着前涂上的嫉妒,一旁的人也纷纷侧目。

张启元目光复杂,腹诽张松吃大便了,大庭广众下画蛇添足,你论学问就论学问,干嘛夹带功名。

“在下侥幸得了甲科第四,不用乔年担忧,殿试卷子都是朝廷相公判定等次,由官家御览。”王秀淡淡地道。

或许朱松真的有学问,但在学问外的口才,他和王秀一个天一个地,没法相比,被王秀一定大帽子盖过来,顿时老脸通红,急忙道:“三百一十六名,你又怎么解释?”

王秀诧异地看着朱松,有种想笑的冲动,难怪朱熹的人品低劣,原来他老爹就不是个东西。

蔡易忍不住了,高声道:“朱松,你也是有名气的书生,怎么心胸那么狭窄,科举名次变化很平常。”

沈默嘿嘿一笑,怪声道:“对了,朱乔年登科榜第十六,殿试第五十九,难怪你质疑文实。”

两人一唱一和,一说一讽,把朱松剥的干干净净,连最后一块遮羞布也不剩,引的众人一阵发笑。

张启元目光复杂地看了看王秀,明白朱松是输定了,从一开口就输了,王秀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在文人精英云集的地方,天下士人关注的时刻,一个愣头青无限成就了声誉,换成他该多好啊!

“学而致用才是正道。”

“学苟知本,六经皆我注脚。”

“你纯粹是胡说八道,哪有先明心智再读书的道理。”朱松气急败坏,渐渐乱了阵脚。

“成功是九分的辛苦河汗水,一分的智慧,这话不知道对不对?”王秀一反常态,笑眯眯看着朱松。

众人愕然,王秀的话不就是先读书而后有能力认识万物嘛!他怎么也犯晕了?

沈默脸色很不好看,急忙向王秀打眼色,希望他能亡羊补牢,蔡易也咂咂嘴,暗道:“坏了、坏了。”

只有张启元目光闪烁,意味深长看了眼王秀,嘀咕一声:“好狡诈的货色。”

“三姐,我看王进士要输了。”

“我看不一定,不要刮噪,好好听着。”

朱松大喜,没想到峰回路转,王秀也有犯浑的时候,他立即抓住机会,笑道:“当然是九分辛苦,各位进士都是寒窗苦读的英才,自然明白只要发奋苦读,就有题名黄甲的日子,难道你没有读过书?”

他扭转败局心里得意非常,又下个阳谋,把王秀定位在尴尬境地,你不是说先修心再读书吗?那好,大家都是发奋读书才考上的进士,你不读书也能考上进士,里面会不会有猫腻啊?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就算你不读书能考上,以明心论调你应该随本心起了智力,那就是天纵之才,既然是天纵之才也该考个甲科第一啊!

至于承认发奋读书,你既然承认发奋读书,那还说个鸟。

无论怎么说,在众人眼中的王秀就处于怪圈里,一圈一圈、一环一环,不可能走出来。

王秀脸色怪怪地看着朱松,脸色无悲无喜、无欢无乐,看不出任何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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