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容没待多久,便离开了连家,回到先前住的酒店。
她依旧睡不着,就用古玉卜算了时自秉三人所在的位置。
次日,陆容退房,离开京都,去了阳城。
到达阳城后,陆容将原先的事又经历了一遍。
她还是遇到了时自秉、戚兰若和连正坤,同他们相识相熟,但这次,陆容没有横加干预失态的发展,而是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沉默的看着发生的一切。
第一年,他们四人游历各处,见过风沙大漠、高山白雪,也经过无数民俗异事。
第二年,途径三奇门,时自秉念及先师与其曾有旧时情分,便向三奇门递上拜帖。也是这次,他们发现了三奇门后山异状。
在陆容有意的引导下,一并发现了廊道村的蛊人一事。
于是时自秉三人开始查,在陆容数次暗中留下的线索指引下,一步步查到十万大山,再查到国外金三角的暗盟。
他们终于发现了真相,也因此被玄师界针对。
第三年,暗盟未免行迹暴露,推波助澜,爆出时自秉与戚兰若身上带有宝藏地图一事。
时自秉暗觉不对,回到无相门,经由无相手札得知真相。
他本欲将所有一切公之于众,然而,却没人信他,反倒使众人对长生的渴求越加强烈,不惜一切也要得到手。
由此,玄师界明争暗抢愈发激烈。
历时数月,时自秉几人处境越发艰难。
陆容眼见时机终于成熟,于是将自己的计划告诉时自秉三人。
是夜,他们已身处十万大山内,也是骨婆留下的那间木屋。
与先前的轨迹不同。
此时,大主奉易商还在,玄师界的人不敢轻易踏进十万大山,这里成了他们少数能暂作休息的地方。
听完陆容说的计划,木屋里陷入沉寂,无人再开口。
外面寒风呼啸,屋内只桌上一盏油灯照明,衬得气氛越加凝重。
良久,戚兰若缓缓开口:“陆容,你确定吗?”
坐在她对面的陆容戴着面具,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露出的一双黑眸明亮且沉淡。
陆容反问:“为今之计,还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了。
长生的存在,是一个无法判定的悲剧。
再任由目前的争端发展下去,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被牵扯进去。
陆容平静的道:“暗盟如今的盟主郑槐序,就在华国之内,他在等待机会进入始皇陵。我有把握,能把他留在始皇陵腹地深处,和里面的人……与他,一起同归于尽。如此,才能彻底结束。”
只要她死了,戌影没了,郑槐序就没有能再坚持下去的理由。
她也有把握能把郑槐序永永远远的留在里面,一起湮灭。
“至于外面的人,几大玄师门派的人,国外觊觎跟来的人,需要你们解决。但你们不必担心,始皇陵腹地深处的那个法阵很特殊,必要时,可以通过毁掉它,借助其爆炸,解决掉所有人。这是一个后手。”
顺利的话,就彻彻底底能解决,后世的人也不用再面对了。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我不同意。”
一旁,连正坤盯着陆容,声音沙哑。
陆容看向他。
连正坤喉结微微滚动,道:“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陆容摇头:“没有。”
连正坤道:“有!我死无所谓,可我不能眼看着你……”
“这是必要的牺牲。”陆容沉声打断他,“如果能在我们这一辈解决,下一代的人,就不用再面对了。”
由始皇陵牵出的那些千丝万缕的事,已经持续了整整千年。
不止是他们这两代,先辈也有人前仆后继的冲上去面对。
“我愿意。”
戚兰若忽然开口,打破这令人难受的僵持。
三人立即看向她。
时自秉攥紧手,“兰若……”
戚兰若朝他笑了笑,“我觉得陆容说的没错。何况,我们吃了那么久的苦,坚持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解决它,免得更多无辜人受苦吗?”
“可你……我们的……”
时自秉的目光落下,落在戚兰若的腹部。
戚兰若的手一直放在上面,此刻随着她的手移开,腹部完整露出,竟是已经高高隆起,赫然是已怀孕八月有余的样子。
戚兰若神色柔和,“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此事也一定要解决。我不希望孩子又要面临我们遇到的事。”
对面的陆容低头,看了看自己桌下的手。
有那么几个瞬间,接近消失的透明。
她倏然起身,“我先出去了,你们继续考虑。如果不想与我一起做,也可以,我不作强求。”
说罢,她转身走向门口。
三人定定的望着她的背影。
……
外面,夜色里,风雪初现端倪。
陆容走下台阶,拿了个凳子坐在院中央,仰头望着漆黑的夜幕。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朝她走来。
陆容不必回头,也知道过来的是谁。
她问:“考虑的如何?”
连正坤低低的叹了口气,似无奈,又似妥协:“你赢了。”
陆容淡淡的嗯了一声。
连正坤停在陆容身边。
陆容望着夜空,他望着她。
寂静里,连正坤蓦地问:“在计划开始前,你想同我回趟京都吗?”
陆容眸光微动,“回京都做什么?”
连正坤俯身半蹲下,视线与她的平齐,“你知道,我出身R洲古族。可古族不是我的家,他们也不算我的家人。但我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小侄子,他们才算我的家人,真正的家人。”
顿了顿,他说:“我想带你去见他们。”
陆容转过头去看他。
她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陆容了。
这几年的历练,时自秉和戚兰若带她融入人世,见多了他人的悲欢离合,她懂得更多。
从前她以为,玄师只需要修为远臻化境即可,现在才明白不是,修心与修身一样重要。
陆容沉默几秒,道:“不合适,我也不方便。”
连正坤也陷入了沉默。
但他仍然直视着陆容,执拗的问:“为什么?”
陆容收回目光,面色平静,“你见过我的脸。”
连正坤神色倏地僵住。
这几年间,陆容与他们相处时,都戴着面具,从不曾摘下,也就几乎没人知道陆容的真容。
可他不是。
他们曾去过一处与世隔绝的村寨,被寨中人用热情的篝火宴招待。他们都醉了。
他没有在人群里见到陆容,问着人一路找过去,在河边见到了陆容。也见到她摘下了面具。
他想他一定是醉的很厉害。
不然,为什么陆容同时自秉、戚兰若……长的那么相似?
陆容的话拉回出神的连正坤。
“连正坤,你一向是个很聪明的人。”
“不,我不是……”
“可你已经猜到了。”
陆容起身,道:“你已经猜到我从何而来,为什么一直能够预知。你猜的是对的。如今我只想尽快结束眼前的事,别的都不想考虑。”
想了想,陆容又问:“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叫你什么吗?”
“……师父。”
连正坤声音沙哑。
陆容点点头,“你一直是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