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无力回天了?!”戌影急道,“姓时的,你不是无相道人吗?无相道人那么厉害,怎么就连个办法都想不出!”
时自秉道:“但无相道人并不是万能的。”
“可是……”
“戌影。”
连神机蓦地开口。
他出奇的平静,屈指抹去唇角血迹,声音也毫无起伏,“半年便半年。我已经多了十八年,是赚了。”
“赚个屁!”戌影红了眼眶,“陆容现在就在里面。连神机,你问问自己,你甘心吗?好不容易一切都结束了,你甘心吗??”
连神机循声看向房间的方向,唇线抿直,眼底又黑又沉。
时自秉眉头又是一皱,赵子靖问出他们疑惑的。
“你们说的什么意思?同我家容容什么关系?听着,你们好像认识了挺久?”
“不重要了。”连神机说。
戌影和易商看向他。
连神机似乎有些怔愣,但很快恢复如常,冷静的过分。
“以前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既然已经过去,没必要再提。”
戌影道:“那陆容……”
“如果她醒后,如郑槐序所说记起了从前……是我骗她良多,以她的性子,她一定会生气。正好,我离开。”
连神机低声说。
他只有半年。
蛊虫发作而死太痛苦,他的模样一定会因为蛊虫变得很难看,他不能让小姑娘目睹。
他宁愿她恨他,然后他自己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安静的死去。
“如果郑槐序失败了,她醒后没有记起从前……”连神机顿了下,道:“她喜欢吃我做的饭菜,我做她的厨子。”
说完,连神机还赞同似的嗯了声。
做个厨子。
小姑娘心心念念的厨子。
连神机环顾几人,道:“如果陆容没有记起来,请你们,也别在她面前提。”
易商目露不忍。
连神机平静的道:“我再去看看陆容。”
他走向台阶。
几人都有些怔。
直至他走进房间,赵子靖回神:“他和我家容容是怎么回事?”
易商叹道:“就那么回事。他们从前认识,因为种种原因,出了个事,陆容失忆了。”
“就……这么简单?”赵子靖表示怀疑。
易商嗯了一声。
再怎样惊心动魄的经历,多年之后,也不过只是时间的几笔。
“反正连神机都要死了,你们知道又能怎样呢?”
“师叔……”
赵子靖懵逼的叫。
时自秉思及前段时间陆容醒来后的突然失忆,余光又触及身旁连正坤面上复杂神色,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眉眼渐沉。
“那便别问了。”
赵子靖:“???”
房间里,连神机一进去,目光就落在陆容身上。
她似乎睡的不太安心,被子散落半地。
连神机过去捡起被子,重新给她盖好。
“你啊,”他低低的叹了声,似无奈又似头疼的呢喃,“不好好盖被子,万一冻着怎么办?我不能一直看着你,这个习惯,你改改好吗……”
陆容动了动。
连神机几乎以为她醒了,但她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呼吸依旧绵长,身子几乎缩成一团,脸陷进被子里。
连神机定定看她。
良久,他伸出手,克制的只给她掖了掖被角。
他低声,像是自言自语。
“我还有两个秘密没告诉你。”
“第一个,是京都郊外的山景别墅,主卧。”
“第二个,是三奇门后山的风铃古塔,四楼。”
“我原来没想过我们会在阳城重逢,所以这一直是我一个人的秘密地方。后来在无相村,我有想过告诉你,可我又怕,怕你知道后同我在一起,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对我有愧。”
他做的事,从来都是他心甘情愿。
他不愿意她知道后,因为觉得欠他情分,而不得不同他绑在一起。
这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从来不说。
可现在……
连神机低低的笑了声,声音温柔:“现在我却真的有点后悔,先前没来得及带你去这两个地方,让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不过没关系,你现在过的好好的,这两个秘密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你也不需要知道了。”
“我是真的……”
——很喜欢你
……
云真收拾好情绪后,由赵子靖帮忙送云木回他家。
然后她给时自秉几人找都了临时休息的地方,便自己离开。
夜上中天,时自秉一个人来到那棵已经枯萎的古树下,望着它有些出神。
片刻后,他掐指算了算。
随即,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不用算了,连神机和陆容的事情,即便你是无相道人,也算不出来的。”
时自秉动作微顿,回头看去。
易商抱臂站在不远处。
月色映照在他昳丽漂亮的面容上,多出几分清冷。
这一幕,时自秉似曾相识。
易商干咳两声,走过去,“那什么,他们两个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时自秉淡淡道:“我是容容的父亲。”
话落,他继续望着古树掐算。
易商一时就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
深沉夜色里,天地都像是浸在一片乌沉沉的霜中,唯前面那个男人,是唯一的浓墨重彩。
易商鬼使神差的问:“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时自秉问:“你我……从前见过?”
易商犹豫了下,走到时自秉两步外,忽然察觉对方已然身量高大。
他就悄悄抬手给两人比了比,发现自己竟然比他还矮一些,果断缩回当没做过。
“就……我从前住在十万大山,听陆容那丫头说过,你也在十万大山住过。有点眼熟,兴许……见过也不一定。”
时自秉眸光自眼尾瞥过去落在易商身上。
顿了两秒:“我在算你。”
易商心跳骤然失了一拍,后知后觉,他在回答他方才的话。
“……那你算出了什么?”
“四十多年前的已死之人。”
易商张了张口,不知该夸赞对方竟还挺淡定,还是该说别的,最后道:“那你现在……还真变的挺厉害的。”
时自秉一贯从容不迫的面上多出些迟疑。
“所以,你真的是……那年山林间我遇到的……”
“我是。”
易商痛快的承认。
时自秉这才回过身去面对他。对方明明还是少年人的模样,但历经的世事已经叫对方变得老成沉稳,再无初见时的青涩莽撞。
好在容颜不变,最后还是能想起来。
但他不是,他与从前天差地别。
时自秉问:“你,何时认出我的?”
“挺久之前。”
易商回想,发现实在想不起来,便作罢,只笑了下,“我以为你不记得了。几面之缘,确实也不需要铭记。”
时自秉却摇头:“不是。”
易商微愣:“啊?”
时自秉定定看他,道:“我一直记得。”
对时自秉而言,幼时关于十万大山的记忆,绝算不上多美好。
他出生于雪季,又在雪季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雪季停了,但他心里的大雪没停,仍然万里孤寂,麻木茫然。
直至六岁那年,他阴差阳错遇到眼前的人。
对方当时说的话,他一直记得:“如果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就暂且当为我。直到,你找到自己真正的归属。”
然后他鼓起勇气离开了十万大山。
他是第一个给他指路的人。
他忘不了。
易商默了几秒,有点无奈的笑,“你如今变的这样优秀,但我还是当年那个在痛苦里挣扎,才堪堪挣脱的人。一直落魄,委实丢人了些。如此,倒也不必记得我。”
“但我的褪变源自你。”
时自秉低沉的嗓音染上几分温柔。
易商一愣。
两人静静望着对方。
许久,易商低低笑了声,唔道:“那我还不算是一无是处,起码有点用吧。”
作者:好啦,时自秉的线到此,所有故事全部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