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也……”
男人话音里略有委屈,仿佛她偏头的动作带给他多么大的伤害似的。
然而,秋也却直到他离开几分时,才缓缓转过头来,然后,对上他的黑眸,面容平静地说,“是安嫱害的我。”
闻言,傅寒笙终于微微蹙了蹙眉。
而不等他说话,秋也便又冷淡地阐述,那两瓣轻轻开阖的唇苍白如纸,是对丑陋事实的无声讽刺,“她是大家闺秀,最是懂得分寸,怎会在劝架的时候还端着酒杯?因为,她早就知道我之前喝的香槟里有东西,才借着劝架的由头将我的衣服弄脏,不过是为了带走我。而她呢,最后却来个金蝉脱壳,把黑锅甩给唐佳颖,好人她都做遍,到时候东窗事发,谁也追究不到她身上!”
原本,秋也就对安嫱反常的好心感到不对劲,但是,想到可能是因为当着傅寒笙和媒体的面,而她只是为了扮演一个通情达理的名媛形象,秋也这才对她慢慢放下了戒心。
但是,她为何后来又怀疑到安嫱身上了呢?
呵。
既然是懂得人情世故的名门千金,为何却让秋也穿一件那么暴露低俗的衣服?难道,那时候她就不怕傅寒笙见了会不高兴?
她当然不怕!
因为,她本来就没打算让秋也还能穿给傅寒笙看!
秋也只要一想到,自己昨晚差点跟条母狗似的,在陌生男人身下放浪求.欢,就抑制不住心里的恨意。
安嫱。
那张口蜜腹剑的虚伪嘴脸,她恨不得亲手撕成碎片!
傅寒笙将她的情绪变化尽数收入眼底,一双手慢慢攥成铁拳,心疼、自责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才让她变成现在的模样!
早已看淡人情世故的女孩,除了当初被程茉逼急了,何时如此痛恨过一个人?
就算是差点谋她性命的韩娅儿和冯司年,也未见她产生过何种波澜,而现在,她却愤怒到发抖!
傅寒笙悲从中来,一把将女孩搂入怀中,只是,却也记得她的身子,没再冒冒失失地弄疼她。
不断亲吻着她柔软的发心,男人轻声抚慰,“小也,这些事我来处理,你不要多想,好不好?”
然而,面对男人的疼惜,秋也的脸色却慢慢冷了下来,指甲掐进掌心,一瞬间,手心的伤口便冲破血痂,鲜血再度染湿指缝。
“你的意思是,我遭受这种伤害,还要对凶手宽宏大量?”
她的语气太过平淡,以至于,抱着她的男人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眼底席卷的阴暗,还以为她只是在感到不平,便抚着她的头发宠溺地道,“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受着的,我有自己的解决方法。”
“呵……”
女孩忽然溢出一丝冷笑,“你自己的方法?”
“你解决的方法就是放任真凶,然后把怒火撒到救过我的人身上?!”秋也蓦地激动起来,一把推开男人的身体,然后目光凶狠地盯着差点站不稳的男人。
傅寒笙稳住身子,眼眸却渐渐变得幽深。
他低声问,“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秋也扯了扯嘴角,因为刚刚过于用力的动作,此时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疼痛,但是,她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只是笑得愈加讽刺了。
“傅寒笙!你该问问自己是什么意思!你老婆差点被人轮,你不去替我报仇,还来问我什么意思?!”
“我说后一句!”傅寒笙也怒了,紧紧绷着腮线,一字一字逼出口,“你说,我把怒火撒到什么人身上?”
闻言,秋也一怔。
片刻后,才低低笑了出来,只是,那眸里的自嘲却再也无法掩饰。
“傅寒笙,原来,我出了事,你只记着吃醋?”秋也边笑边说,不住摇着头。
哈。
好不好笑呢?
他竟然在这种时刻,不解释如何替她报仇,不解释那天为何去了医院,而是,要跟她讨论其他男人的事吗?
傅寒笙见她笑得越来越放肆,同时,也捕捉到她眸里一闪而过的失望,不由得心软下来,刚要抬步过去抱住她。
谁知,秋也却忽然停止了笑声,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便换上彻底的冰冷,“我说的有错么?你刚刚跟成隐打电话要对付傅景渊,不是因为吃醋?”
“小也,你在替他说话?”男人因为她讽刺的目光而止住脚步,话语中已是云诡波谲,暗藏着一抹汹涌的暗潮。
而秋也却淡淡的,“我没有替任何人说话,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所以,你把他当救命恩人?”
“本来就是傅景渊救的我,难不成,你想说是你吗?”秋也的嘴角泛起冷笑,不自禁地回想起,在她苦苦等待的时候,他却抱着米叶如同盖世英雄的情景。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旧伤又添新伤,血液粘稠成一片泥泞。
男人的耳际却不断回响着她的这一句话,双拳顿时收紧,给人一种错觉,下一刻,这双铁锤就要狠狠抡起,将对方砸得脑浆横流!
然而,就在这种对峙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后,男人忽然注意到她手下的床单不知何时已被染成红色,顷刻间,便如同被戳了个口子的气球,松懈了全部的力气。
他神情垮下来,几大步迈到床边,一把将女孩拥入怀中。
秋也怔住。
而傅寒笙却兀自将整个面部都埋进她的颈项间,深深嗅着,缠绵摩挲,话语里无疑是浓浓的无力和自责。
“小也,对不起,那天是我的错,没能保护好你,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等伤好了再说,好不好?”
话落,便准确覆上她紧攥的拳头,然后,将之伸展开来。
十指相扣,血液纠缠。
他的话语里是毫不掩饰的妥协与退让,那么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却充满了忐忑与紧张,连喷在她脖子上的呼吸都透着小心翼翼。
半晌,秋也闭了闭眼睛,“好。”
听到她肯定的答复,傅寒笙一把松开她,脸上顿时升起兴奋的光亮,犹如得了糖的天真孩童。
“那我们先把伤口包扎好,好不好?”
“嗯。”
秋也低下头,不忍看他局促神情。
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忽然就缓和下来,傅寒笙按捺不住喜悦,通过内线将医生叫进来,在旁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医生处理伤口。
因为方才的事情,秋也不止手心的伤口裂开,身体上也有多处血痂被挣开,激愤之时本就有种自虐的变.态心理,所以越是疼越是不觉,而如今情绪安定下来,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彻骨的疼痛。
每当秋也疼得皱眉,毫无疑问,病房里便会响起一道怒吼。
“你他妈轻点!”
面对男人近乎暴戾的瞪视,医生身体直颤,心里暗道自己已经足够小心了,只是秋也的伤口太多太深了,他也没办法呀。
等全部处理好伤口,那医生才总算如释重负,再也不敢看傅寒笙阴气沉沉的面容,嘱咐了几句后,便灰溜溜地逃离病房。
只不过,心下却是侧目,传说中矜贵儒雅的傅公子就是这样?
这么暴脾气,他倒没看出几分儒雅来。
这边,等医生离开之后,秋也就称自己累了,躺进被子里闭眼不语。
傅寒笙也不强求,虽然,他现在很想抱着她说说话,但是,当注意到她眉间隐隐的哀愁后,便什么都顺着她了。
替她将空调的温度调到合适,然后便俯下/身体,“小也,你好好休息,一会醒了直接吃午饭。”
秋也没答,傅寒笙便轻轻笑了笑,在她泛着淤青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蜻蜓点水,充满爱怜。
接着,便转身朝厨房走去。
身后,声称自己累了的秋也却忽然睁开了眼,盯着男人的背影,慢慢咬住了嘴唇……
*
经过一周的调养,秋也的身子终于渐渐好了起来。
除了身上还有未褪的血痂,已经没什么大碍,于是,傅寒笙便给她办了出院手续,两人一同回到星月湾。
这段时间,他没有去过公司,诸多事宜都是能放则放,不能放就通过网络会议的方式商榷解决。
在工作上,他从未避讳过秋也,一些重要的商业机密也都毫不遮掩,时常抱着她就与电脑那边直言不讳。
原本,公司的一些董事甚是不赞成,但见傅寒笙态度坚定,便只好偃旗息鼓,听之任之。
秋也是没什么心思偷听的,他不放开她,她便只能拿着他的手机玩。
只是,傅寒笙不让她接触任何与外界有联系的软件,比如微博、比如QQ,就只许她玩一些单机游戏,或者无聊**。
秋也本不是爱**的人,但有时候实在闷得慌,就随意打开相机打发时间。
而每当这时候,傅寒笙就会十分兴奋,秋也这才知道,原来他这么个看起来成熟自持的人,竟然喜欢**?
但是,**就罢了,为什么非得让她一起上镜?
秋也说他幼稚闷骚,傅寒笙但笑不语,双手却开始不老实起来。
然而,不等他把手伸进衣服,就被秋也及时制止。
她清楚地瞧见男人眼里的受伤,却并没有什么动容,只是冷静地让他选择,“要么,弄疼我,要么,就停手。”
傅寒笙就会来吻她脖子,试图Tiao逗起她的情与欲,“我不碰你伤口,好不好?”
然而,每当触及到秋也冷淡中夹杂着不豫的神情,他还是一次次退让了,收回自己的手,只安安静静抱住她。
有时候也会做坏地咬她,但秋也只当无关痛痒。
其实,秋也表面上看似平静,但是,没有人比她清楚,自己的内心有多恐慌。因为,她仿佛知道了并不算美好的一件事。
她貌似,有病了……
这天,刚回星月湾。
秋也站在客厅,看着熟悉的摆设,不由得陷入了怔忪。
几乎所有幸福的事情,都是在这里发生的。
他抱着她一起用望远镜看星星,他在她练舞时会穿着白色背心健身,他每天早上会准备好早餐然后将她吻醒,他也会在周末小澈过来时,半夜偷偷将她从客房里抱回主卧……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收藏过那么多的幸福。
幸福得让她心酸。
傅寒笙将她的包放到衣帽间,出来却见她还站在原处发呆,连忙阔步过来,搂了她便往卧室走。
“你今天走得太多了,快去休息休息,我让张晋买点肉来,今天给你做一桌荤菜,犒劳一下。”
这段时间,遵照医嘱,秋也都吃得比较清淡,而现在终于恢复出院,傅寒笙便想着好好补偿一下她的胃。
毕竟,让一个无肉不欢的女孩连吃一周素食,无疑是一种残忍的酷刑。
“不过,一会你可不能吃太多,每样尝几口就够了,以后再慢慢加量。”
男人将她抱上床,然后,刮了刮她挺秀的鼻子说道。他的话语里不掩宠溺,秋也却只点了点头,没说话。
傅寒笙只当她是这次受伤的事情带来的阴影太大,所以面对她这几天的冷淡早已习以为常,因此,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然而,当他将七荤两素全部张罗好,去卧室喊她吃饭时,却不见了她的人影。
心头陡然一慌,傅寒笙着急地喊了好几声,却都不得回应。
只好挨个房间去找。
终于,在打开浴室门的时候,看到了他的可人儿。
不过,却在注意到秋也全身赤/裸站在镜子前的时候,眉头隐隐一皱。
平时秋也露出一截胳膊都能引得热血沸腾的男人,此刻看到一丝/不挂的女孩,却丝毫没有情/欲升起。
他走过去,从后面搂住她,不去看镜子里她的身体,而是伏在她的颈侧低声安慰,“小也,不要看了,再过几个月,这些伤疤都会消下去的。”
秋也的目光始终未从镜子上离开,听到他的话后,更是用视线从上到下将自己重新打量了个遍。
数不清的伤疤拱起,变成深褐色的血痂,从脖颈处一直蔓延到膝盖,弯弯曲曲,毫无规律,丑陋得像是一条条盘曲的蜈蚣。
这样子的她,可真丑。
当初为了抵抗药性,她可真是勇气可嘉啊……
啧啧啧。
现在回想起自己指甲划破皮肤,带出.血肉,或是直接拿着剪刀往自己身上捅的时候,都是血腥得美妙绝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