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这名弟子现身之前,云景道长便知发觉了。只是,他一直没有做声而已。一是他觉得没有必要。因为主公的修为远远高过他。既然他都能发觉,主公肯定更高就发现了;二是,既然主公没有做声,肯定是有缘由的。况且,他也想看看,这名外门弟子到底想做什么。

而现在人家大大方方的跑出来见礼了,他也不好再装没看见,轻轻拍掉手上的泥土,抬头直接问道:“你是外门执事堂的弟子,怎么跑到内门来了?”

“明伯明鉴。”男弟子答道,“弟子是今晨临时由内门执事堂抽调到过来的。”

云景道长愣了一下。方才,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甚至连其他奸细假扮都想到了,却偏偏没有想到答案竟是如此之简单。再转念一想,泰阳师伯祖临时驾到,问天峰这边人手不够,也确实只能从外门抽调人手了。他记得,这是有前例的。当年,他在外门的时候,内门也曾在外门抽调过一回筑基弟子。只可惜,他那时才炼气三层的修为,不符合抽调的要求,只有在一旁羡慕的份。

“你找我们什么事?”他又问道。

男弟子又抱拳:“玄诚师伯祖在左侧殿召见您。”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云景道长点头:“知道了。”却又话锋一转,再一次发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是玄诚师伯祖告诉弟子,让弟子来这片林子里寻找。”男弟子如实以对。

看来玄成师伯定是查过留影石了。云景道长向弟子轻挥拂尘:“你回去复命罢。本座马上就过去。”

“是。弟子告退。”男弟子终于完成了任务,脸上的神色明显轻快不少,又行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开。

云景道长弯腰摘采掉脚边的那一大簇迷幻草,不紧不慢的一一摘除掉那些主根,对沈云笑道:“多亏来了这一趟,今晚有好汤喝了。师伯只管品尝弟子的手艺就是。”

后者明白他的意思。还是对口风——他们俩是来这林子里采野菇子,准备晚上煮汤喝。

“你快去吧。莫让玄诚师弟久等。”眼波流转,他笑道,“如果那些不够的话,我再在这里采一些。”其实,是他舍不得浪费好药草。迷幻草是一味用途很广的灵药。并且它们只有短短的十个时辰的成熟期。而过了成熟期之后,主根的药性大大流失,只剩下不到一成。

也就是说,放着不及时采搞的话,便是白白的浪费掉了。

沈云从小跟着师父学医学药,第一课便是物尽其用,不可浪费。他自然不能让这些迷幻草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浪费掉。

“有劳师伯了。”云景道长抱拳行了一礼,转身腾身跃上坡顶,也离开了。

待他离开后,沈云又接连发现了几簇品相不错的迷幻草。他也没客气,统统收入囊中。

“沈师弟好兴致呀。”山坡上传来孟灵上人的声音。

沈云从草丛里直起身子,闻声抬头望去,心道:藏了这么久,邹师兄呀,你终于肯现身了。

孟灵上人站在坡顶,笑盈盈的望着他。

“原来是邹师兄。”他将刚采到的那簇迷幻草拾起来,一边打招呼,一边摘下主根们,笑道,“真巧啊。”

孟灵上人身形一晃,跃下山坡,转眼间,立在他的面前,指着他手里的迷幻草问道:“咦,这不是素玉秋菇吗?沈师弟采摘它们作甚?”

“哦,我听秦岳说,这野菇是这问天峰上独有的野味,煮汤甚是鲜美。被他勾起了馋虫。恰好此菇正当时,便过来采一些,准备晚上煮汤喝。”沈云说出了刚才与云景道长对好的说辞。

孟灵上人从筑基中期开始就辟谷,到如今,他早已绝了饮食之欲。闻言,他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沈云,嘴里却赞道:“沈师弟真是好雅兴。”

沈云佯装听不懂,热忱的邀请道:“邹师兄,晚上得空否?要不也过来尝一尝问天峰独有的美味?”他故意说了云景道长的俗家姓名。没想到,孟灵上人没有半点反应。说明什么?说明后者来之前做足了功课,知道秦岳是谁。

那么,孟灵上人出现在这里,也肯定是有意而为之。

他能有什么事找自己?答案简直呼之欲出。沈云觉得耐心等着。

哪里冒出来的宝?孟灵上人只好直言道:“我已经辟谷多年,不沾凡俗之食。”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眼沈云,端出师兄的款来,劝诫道,“沈师弟也要少沾为妙。莫叫这些粗鄙俗物误了仙途。”

他说的是修真界的主流认识。修士们都认为凡俗之食物,不论荤素,都含有大量的杂质。长期食用的话,这些杂质会在身体的经脉、穴位和器脏里沉淀下来,于修行有碍。

甚至还有一种说法,说凡人变得越来越愚钝,究其主要原因就是凡人每天都要吃大量的五谷杂粮等凡俗食物。

渐渐的,类似的说法被越来越多的修士接受。于是,辟谷风行。到如今,凡俗食物在修士们的眼里,哪怕再美味,也是“粗鄙之物”。高阶修士们也有极少数不辟谷的,但他们绝对是被其他修士当成了异类。象刚才,孟灵上人赞沈云“好雅兴”,其实是将沈云当成了粗鄙的乡野村夫无二。他说这话时,可谓优越感满满。

只可惜沈云装做没听出来。

孟灵上人一拳好比打在棉花团上。他被人吹捧惯了,哪里受得住这个?于是,端起师兄的身份,直言相劝。

说是劝诫,实则还是在秀他的优越感。

“只是一点野菇而已,坏不了仙途。”沈云继续装到底,乐呵呵的晃了晃手里的迷幻草,“美味近在眼前,仙途却太过遥远,舍远而求近也。”

“沈师弟高兴就好。”孟灵上人发现他根本是油盐不进,也没了兴致再也之打这些花腔,话锋一转,说道,“刚才听四师弟说,在白荷镇,他座下的弟子不小心冲撞到了沈师弟。四师弟心难安,请我做个保,在中间说合一番……”

左三绕,右三转的,终于说出真正的来意了。沈云摆手打断道:“邹师兄,事情已经过去了。是一场误会。谈不上什么冲撞的。”

“沈师弟雅量。”孟灵上人轻甩拂尘,笑道,“我们几个师兄弟里,就属四师弟脸皮最薄。你看,他觉得事情没说开,都不好意思到沈师弟跟前来。”

沈云笑道:“真是一场误会,季灵师弟不必如此。而且,邹师兄如果不提这事,我都忘了。”

就是要你忘了啊。孟灵上人松了一口气,又与沈云寒暄了几句,末了告辞道:“我想起来,还有一桩事要去做,先失陪,不打扰沈师弟了。”

“哪里。邹师兄请便。”沈云目送他离开,在心里叹道:与仙门里的这些嫡系精英打交道,真累!

与他们多接触了几次之后,他内心里无比庆幸。还好,他不是什么嫡系。大家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不用朝夕相对,天天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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