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道长听完,惭愧不已,一张老脸烧得更厉害了,起身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是秦岳屡教不改,又犯了狭隘之念。请主公责罚。”
沈云连忙双手将他扶住,笑道:“先生言重了。”
魔修的五官比同阶的其他修士要敏锐得多。端木光也是。正屋里并没有设隔音阵,所以,当云景道长提到“魔仆”二字时,他心里直打突。
好在他在密府长大,生存环境极其之艰险,人小就练就了掩饰的好本事。自从追随大人后,他以为自己再也用不着遮遮掩掩,都快将这门本事给丢光了。
现在,冷不丁听到云景道长的暗示,这项本事瞬间又回来了。
当即面上不显,脚下更是连个顿都没有打,象是完全没有听见一般,继续快步往门口走去。但是,一双耳朵却不露痕迹的轻轻抖了一下,听力全开。
关于魔仆,端木光是知情的。以前,他甚至很向望这种身份。那时,他想,只要能摆脱密府,摆脱明密使,做魔仆也是极好的。
但是,现在真正摆脱了密府,摆脱了明密使,他尝到了自由自在的滋味,却再也不愿做那捞什子的魔仆了。
也是大人一直没有提过这方面的事,甚至连一星半点的暗示也没有,待他与赵长老他们并无两样,所以,他也没有往这方面想。
现在,听到道长向大人进言,他好比被当面泼了一大根冰水,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的心,顿时透心凉。
紧接着,人也完全清醒过来——这些天,他过的日子,哪里象是一个魔修的日子?太明亮、太温暖、太美好……简直是象做梦一般。
现在,该是梦醒的时候了。
端木光向着天空中太阳笑了笑,心道:端木光,能够做一场这样的美梦,你就知足吧。做大人的魔仆,是你莫大的荣幸,不是吗?还有,大人的天寿漫长着呢。端木光,你想殉主,也得有那么长的天寿陪伴大人才行……
可是,为什么突然感觉很冷呢?还有,嘴巴里好苦!
呵呵,这才几天,端木光,你就被大人惯坏了,变得矫情了。
太阳好不刺眼。端木光微仰着头,竭力控制住眼里的泪意,心道:我果然还是享受不了这太阳光。所以,以后还是不要大白天的出来行走吧。
就在这时,大人的话清清楚楚的传了出来。
大人很明确的拒绝了道长。
并且,大人的语气甚是严厉,听着象是动了怒。
大人说,不收灵宠,不收魔仆!
大人还说,他端木光的命,只属于他端木光。任何人想要拿走,端木光都能与其拼命!
他没有听错。因为大人特别强调了,这是底线!
大人为了他,当场斥责了道长!
哦,天帝老爷,我肯定是听错了!
果然,太阳光不是什么好东西,晃得我都幻听了。
端木光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掩饰,站在原地,伸手使劲的掏耳朵。
道长受教赔礼、大人解释……清清楚楚的传了过来。
没有听错!
大人从来没有想过要收我做魔仆!
大人象珍惜他自己的性命一样,珍惜我的这条小命,以及所有人的性命!
彻骨的寒意立消,端木光感觉自己的心越发的轻快,象是变成了一根鸡毛,轻飘飘的,要随着这温暖的和风飞上天一般。
他握了握拳头,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大人说了,所有人的性命都是宝贵的。所以,端木光,你一定要谨遵大人的教诲,不可轻辄喊打喊杀才是。
以前,他轻易不伤人性命,那是因为修练《玉骨天魔功》的缘故。在功法的第一页上写着:修行此法,不动妄动杀念。须知一条性命,便是一笔血障。血障阻碍修行,运转一千次功法,方能清除。
最初修行《玉骨天魔功》的那三年里,他一天只能勉强运转一次功法。
运转一千次功法,那得三年。
也就是说,杀一人,要白练三年!
即便是现在,一千次功法,也是数月之功。
所以,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从来只伤人,不取其性命。将人打得奄奄一息之后,在人咽气之前火速离开。是死是活,全看那人的造化。
现在,他知道,这样做也是不对。
必须改!
往后,我只杀主公说可杀之人。
嘴巴里,还是好苦。脸上冰凉一片。
端木光回过神来,摸了一把脸。
两个手心都湿漉漉的。
他摊开一看,全是泪水。
到底还是没能忍住泪意。泪水不知不觉之中,稀里哗啦的,淌得满脸都是。
真丢人!
他冲太阳挥了挥拳头,呲牙一笑,轻声说道:“都是你的错,晃得老子眼花,忍不住流泪。”
想起来小石头还在门口等回信,他象道旋风一样的跑出去,打开门,笑道:“小家伙,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石头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听到门后的动静,起身抬起头来。
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浑圆,讶然问道:“前辈,你挨骂了?脸上糊着泪,哭得一双眼睛通红……”
小屁孩,会不会说话啊!端木光不爽的冲他嘟嘴,连鼻子也皱了起来,鼓着腮帮子强辩道:“别胡说八道!挨骂的人明明不是我!我这是眼睛进灰了,在里头洗了半天,洗红的!这些也不是泪水,是清水,清水!”呵呵,挨骂的那人可是道长大人哦!
不过,小家伙的话也提醒了他。这要出门去平安堂呢。
他用手又抹了一把脸,暗中施了一个去尘术,权当洗个脸。
然后,晃着明亮的脸庞,摸着小家伙的头顶,呲牙笑道:“走,带我去找那个平安堂的管事。”
“是。”小石头以为他刚才是跟自己扮鬼脸玩,又笑眯了眼,响亮的应着。
那名管事也是个警觉的,见端木光是个生面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人带到平安堂后,先客气的请到门房喝茶,待问明身份后,笑道:“您且稍坐片刻,待我去里头通传。”
只是一个炼气境的修真士而已,端木光点头:“烦劳。”
管事这才去了里头。
余莽听说大人竟亲自派了人过来接自己,而来人被管事撂在门房里,气得直吹胡子,从椅子里跳了起来:“糊涂!”说罢,拉出一串残影,直奔门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