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所以,除夕夜,梅姨娘下手了。她在饭菜里下毒,企图让旁人误以为你娘是心疾发作而亡。”

袁峰点头:“现在想来,应该是如此。”

“好狠的心哪!”沈云不禁后背生寒,再联想到吴大小姐的大胆举措,心道:师父说的对极了,这些内院女子看上去娇娇俏俏的,跟花朵儿一样,然而,花团锦簇之下,都个个是长了倒钩长刺的,甚至还有毒。完全不可小看。

袁峰慢慢的说着,不知不觉之中,已然说了将近一刻钟的话。他的情绪比先前平复了许多。但是,沈云发觉,他有些脱力。

旁边的海棠高杌上一直温着热水。沈云起身,倒了一小盅,送到袁峰嘴边:“峰哥,渴了不?喝口水,润一润喉咙。”

“谢谢。”袁峰就着他的手,接连喝了两小口。

沈云乘机劝道:“峰哥,你重伤未愈,不宜太过劳累,先好好睡一觉。明天,等你好一些了,我再陪你说长话。”

孰料,袁峰叹了一口气,恳切的望着他:“云弟,这些事,憋在我心里,就象是一团火,好难受。”

沈云闻言,复又坐下,点头道:“行,你只管慢慢说,我听着呢。”

“谢谢你。”袁峰又道了谢,继续说了起来。

除夕那晚,袁大夫人躲过一劫。梅姨娘却一心要置她于死地,一计不成,又施一计。

大年初一的上午,她跑去正院向袁大夫人请安。后者听她说了一会儿闲话,便端茶送客。这时,梅姨娘却起身,说:“卑妾有一桩要紧的事禀告,请夫人屏退左右。”

袁大夫人这些年看惯了她的伎俩,知道她没安好心,再加之,她与袁峰之间早就通过气,所以,耐心也用尽了,再也懒得搭理他们这些家伙,直接说乏了,令刘妈妈送客。

可能是被袁大夫人少有的强势镇住了,梅姨娘不敢坚持,悻然离去。

但是,梅姨娘并没有死心。隔了一天,她又去请安。

这一次,她开门见山的说:“夫人,卑妾收到消息,月姨娘那边眼红老太爷年前给大公子写了一封亲笔信,想对大公子不利。”

这象是月姨娘的行径。袁大夫人听了,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连问是什么事。

梅姨娘再次要求屏退左右。

这回,袁大夫人依了她,连最信任的刘妈妈都打发到外面的门廊上守着。

她们大约谈了一盏茶的时间。梅姨娘离开后,刘妈妈再走进到屋子里,只见袁大夫人呆呆的坐在椅子里,脸上挂着两行泪。

刘妈妈吓坏了,连忙问:“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然而,袁大夫人回过神来,却摇摇头,擦干眼泪说:“无事。阿兰,我饿了,想吃你亲手做的鸡汁面。”

刘妈妈见她不肯说,也没有办法,只得在心里多加留意。不过,之后,见袁大夫人兴致勃勃的吃光了一碗面,刘妈妈以为自己多心,没再把上午的事放在心上。

直到正月初五的上午。

袁大老爷突然怒气冲冲的跑到正院,指着袁大夫人的鼻子大骂:“不要脸的畜牲!丢人现眼……”

“老爷!”袁大夫人一反常态,梗着脖子,厉声叫道,“你又有何事!”

这是她嫁进袁家来,头一次如此跟袁大老爷起高腔。后者不由愣住。

屋子里顿时静得吓人。包括刘妈妈在内,丫头婆子们都是目瞪口呆。

袁大夫人低头,一边伸手捋平衣襟上的一个小褶皱,一边平静的又说道:“老爷,好好说话,妾身听着呢。”

袁大老爷回过神来,先是象看怪物一样的望着她,然后做恍然大悟状,冷笑连连:“我说那畜牲怎么有这么大有胆子,背着府里去武试,原来是你唆使的!”

袁大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讶然的抬起头:“你,你说什么?峰儿今儿去武考了?”

袁大老爷冷哼,怒斥道:“你少装模做样……”

“老爷!峰儿真的去武考了?”袁大夫人亢奋的再一次打断他。

“哼!”袁大老爷接连被打断两次,气得脸都铁青了。

“啊,峰儿真的在考试!”袁大夫人却好象没有看见一样,欢喜的站起来,吩咐刘妈妈:“阿兰,快,你出府去仙府那边打探打探,看峰儿考得如何。”

不等刘妈妈应话,袁大老爷冷笑了好几声:“你不用忙活了。告诉你,你那废物儿子头一场就被判为末等。就凭他也想考功名?哼,老爷我奉劝你一句,不如去做梦!”

初级武试一共分三场,都在一个上午完成。每一场的成绩皆分为四等,即,甲、乙、丙和末等。除了第三场是在五天后公布成绩,前两场的成绩皆是当场公布。

如果被判为末等,则意味着出局,考生不能进入下一场的考试。

鸿云武馆开馆仅数月,却组织了三百多人参加此次的初级武试,创了所有武馆历年参考人数之最。风声放出去后,一时惊动了全省城。是以,开考这天,人们蜂拥而来围观。

袁府自然也不例外。袁老太爷早早的打发了袁大老爷去观考。而后者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考场上看到被自己视为废物的嫡长子。顿时,感觉一张老脸被打得“啪啪”作响。

头场是测试武学资质。鸿云武馆再一次惊满了围观人群的下巴:送了三百一十七名弟子来考试,其中,有近百来号人被判为末等。

这样的成绩又一次刷新了所有武馆历年的记录。

废物就是废物!袁大老爷再也坐不住了,拂袖离场。回府后,他顾不得去上院向袁老太爷禀告,径直冲到长房的正院,二话不说,便是一顿子臭骂。

“末等?”袁大夫人闻言,双手捧心,摇摇欲坠。

“夫人!”刘妈妈赶紧上前,把人扶住,安慰道,“考功名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说着看了袁大老爷一眼,“考个三两次,才考上的,多的是呢……”

袁大老爷的脸挂不住了——他考初级武者,就是头次不中,第二年再考,才考中的。之后,屡考屡败,三次之后,心灰意冷,止步于初级武者。

惨淡的武试之路,一直是他的痛脚。谁提,他跟谁急!

闻言,袁大老爷恼羞成怒,脱口而出:“明年再考?少做美梦了!我们长房的名额给谁,也不会给那畜牲!”象是想起了什么,他又冲袁大夫人冷笑起来,“象你儿子这样的废物点心,就不要浪费时间,早早的成亲,安安分分的做个旁枝,给府里打理庶务,才是正经。”

袁大夫人再也忍不住,甩开刘妈妈,破口大骂:“姓袁的,你喜欢奴才秧子,尽管自个儿喜欢去,休想作贱我儿子!”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袁大老爷哈哈大笑,“那本老爷告诉你,你的儿子,本老爷作贱定了!本老爷是他老子,老子叫他娶谁,他就得娶谁。你那两个兄长也只有干瞪眼的份!明天,本老爷就给你那废物儿子提亲去!等他一成亲,本老爷打发他去最偏远的庄子里混吃等死,叫你和他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次面!”说罢,他得意洋洋的望着袁大夫人,欣赏后者煞白的脸。

这时,外面通传,说是袁老太爷请袁大老爷去上院。

“本老爷回头就封了你的破院子。这回,你休想再搬你的兄长们来欺压人!”他撂下话,急匆匆的走了。

“夫人!”刘妈妈听得明白,大急。

而袁大夫人却出奇的冷静,紧紧的拉着她的手,飞快的说道:“阿兰,这回只有你能救峰儿了……”

“刘妈妈按照我娘的吩咐,当即从府里逃了出来,去考场找我。”袁峰说道,“她赶到考场时,我们已经考完了。两位舅舅也知道我在参考,所以,一考完,就找到我。那会儿,我正跟舅舅们说着考场上的情形。”

按照往常的武试规矩,他头次考的是末等,是没资格再考第二场的。但是,这一次的武考是贝大帅亲自主考。头场考完,他说:“武学除了先天的资质,后天的勤学苦练也很重要。如今仙庭正是用人之际,我们不能因为先天的资质,而放弃了勤奋好学的好后生们。”所以,他建议,头一场,所有的考生都予通过,以给“好后生们一个表现的机会”。

四大城门上的那些人头也没撤掉多久。他发了话,其他的考官连屁也不敢放一个,连声附和。

消息传到外面,围观的人们也没谁敢说半个不字。

袁峰等一百多名考生绝处逢生,感激之余,倍受鼓舞。以袁峰为例,接下来的两场,体能测试和自选武学考试,他是越战越勇:体能测试,他被判为丙等,勉强通过;第三场,他报的是劲风拳。考完后,他的感觉比在药院做武学任务考时,更要好一些。完全有信心通过。

舅舅们听说了,皆为他感到高兴。尤其是大舅舅,比自己考中了功名还要开心,直言要拉他去“好好喝一杯”。

然而,刘妈妈披头散发的找过来,打破了高兴的场面。

舅甥三人哪里还顾得上喝酒!当即飞也似的赶往袁府。

然而,还是晚了。

袁峰冲到正院,便只见丫头婆子们尖叫着,慌成一团。

“不好了,夫人上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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