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惨事再度发生,吴掌柜决定晚上的这剂药早些送过去。晚饭之前,药煎好了。

他亲自第八十六章神秘的黑衣人抱着药罐,送沈云出门,又一次叮嘱道:“云哥儿,送完药,就马上回来。我们等你一起吃晚饭。”

“是,掌柜的。”沈云从他手里接过药罐,快步离开。

吴掌柜站在铺子门口,直到那道青色的身影消失在街口拐弯处,这才叹了一口气,慢慢的挪回店里。

大江和郭子两人愧疚不已,连头都不敢抬。一个埋头捡药,另一个则是低头擦着早已擦得锃亮的桌椅。

路过阿明出事的那条小巷子时,沈云特意看了一眼。如今,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三名官差收了一百两银票后,没过多久就叫来一辆板车,把阿明的尸体拖回了仙府衙门。

下午,按照省城的习俗,吴老板领着大江去案发地,给阿明烧了些纸钱。

此时近黄昏。幽静的巷子里,晚风起。几张纸钱被呜咽的风吹得满地跑。沈云联想起阿明的惨状,也不禁后背阵阵发凉。

他打了个哆嗦,抱紧药罐,加快脚步走过巷口。

仍然是送到玉春院的左角门。

给他开门的还是哑婆婆。

看到沈云,哑婆婆明显愣了一下。

“婆婆,我是妙手堂的伙计,昨天中午来过一次。给胭脂姑娘送汤药。”沈云解释道。

哑婆婆“啊啊”的点头,招手示意他进门。

这次,她没有带路的意思。关上门后,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谢谢婆婆。”沈云记性好,也无需她再带路。

路,还是先前的路。不过,上一次,他来时,是正午。玉春院象是在沉睡中一般,沿途静悄悄的,不见有人影。而此时的玉春院则象刚睡醒的美人,正在梳洗打扮,准备盛妆出席宴会。

大杂院里,粗使婆子们劈柴、生火、打水……忙得团团转。

看到沈云抱着药罐走过,她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行以注目礼。

待沈云稍微走远些,粗使婆子们立刻叽叽喳喳的说开来:

“他真胆大,还敢来!”

“人又不是死在我们这里,怎么不敢来?”

“哎呀,下午的时候,我去那边巷子倒潲水。老大的太阳,我都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个点儿,他还敢从那边过来!人小,胆真大!”

“你们说,他会不会出那事?我听说,是妖怪半夜里出来挖心。”

“你留点口德好不好?那么俊的娃娃,要是被遭踏了,多可惜!”

“老不死的,就你心肠好……”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粗使婆子们居然撕了直来。后面的话越发的不堪入耳。

沈云很是无奈,头一次发现,耳力太好,有时也挺尴尬的。

不过,听了她们的一通八卦,他可以肯定:至少这些粗使婆子对昨晚的事也是一无所知。

很快,他来到了假山边。

前面的花楼已然张灯结彩。桔色的霞光之下,它俏生生的立在那儿,俨然象是扑了一层胭脂,分外妩媚。

踏上青石板路之后,沈云格外留意前面树影里的动静。

然而,直到他走到小楼的门廊下,也没有任何发现。

沈云刚刚站定身形,小楼的雕花门“吱呀”一声开了。昨天那个梳着两个抓髻的小姑娘自里头出来,挑眉笑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沈云将药罐递过去,答道:“铺子里出了点事,所以,早一些。请转告胭脂姑娘,要用过晚饭,过一刻钟之后,才能服药。”

小姑娘哼哼:“我家姑娘哪有正儿八经的用过晚饭?”

沈云无语——他只是负责送药,把医嘱送到就成了。哪里还管得着病人吃不吃晚饭?

“行了,你且等着。”小姑娘转身,噌噌的跑回楼里。

透过半开的门,沈云终于看到了楼里的情形。

老实说,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富丽堂皇的屋子——象小树一样的铜灯座,上面插着十几根婴儿手臂粗的蜡烛;绮丽的帘幕层层叠叠,流光溢彩,不用手摸,也能感觉到用的是极好的锦锻;珍宝格里摆得各色玉的、瓷的物件,比南城区很多古玩铺子里摆的还要好看……

这时,门口身形一晃,小姑娘折回来了。

和上次一样,她带回来了空药罐子和一个淡黄色的荷包:“小伙计,我家姑娘打赏你一个银裸子。”

沈云双手接过,点头道谢:“谢谢胭脂姑娘。”

接着,他装着很随意的样子,问道:“请问姑娘,昨晚,我们店里的伙计来送汤药时,是不是也带走了空药罐子?”

“昨晚来的那个家伙?”小姑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呀……乘我上楼送药,居然想偷偷的溜进楼里。结果,被外门的护卫抓住,丢出去了。我们姑娘很生气,不肯用他送来的药。连药带罐子,一同扔了!”

啊?果然是有事发生!沈云很是意外,连忙问道:“敢问姑娘,他被丢到了哪里?”

小姑娘撇撇嘴:“象这种不花钱,也敢屑想我家姑娘的人,我们这里一年下来,没抓到一百个,也能抓到八十个!因为他们,我家姑娘不知道受了多少惊吓!妈妈恨死这种人了。一旦抓到,就会叫护卫们叉到前头院子里,特意从大门口扔出去。好叫大家看看,想揩我家姑娘的油,门都没有!”

如果她所言是真,也就是说,阿明昨晚早早的就从大门离开了玉春院!

那么,宵禁在即,阿明既然没有留宿玉春院,便没了落脚的地方。他怎么会不回店子呢?

还有,他是怎么避开巡逻的仙符兵,从大门绕到玉春院的另一侧,半夜里出现在那条偏僻的小巷子里?

满脑子都是问号。沈云轻轻甩甩头,转身欲离去:“对不住,姑娘,打扰了。”

小姑娘哼了一声:“本来我家姑娘想跟你们掌柜的说,要换人的。早上听说他昨晚出事了,我家姑娘说,死者为大,算了。”

回到青石板路上,沈云又被黑衣人拦住了。

这人很有意思。下雨天戴着大竹笠,现在,一滴雨也没有,仍然戴着那顶大竹笠。

黑衣人的检查是认真的。淡黄色的荷包被他打开,又一寸一寸的细细捏过,确定里头没有夹带,这才连同空药罐一并还给沈云。

有上一次的经历打底,再看到它们飞过来,悬浮在自己跟前,沈云已经见怪不怪,稳稳当当的抱住了两样物件。

他再次经过大杂院时,粗使婆子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各自忙碌着。

倒是在左角门,哑婆婆看到他,先是“啊啊”的指着天,然后又甩着双手,做出快走的样子。

沈云意会过来,哑婆婆是在跟他说,天色不早了,叫他早些回去。

哑婆婆是在担心我,怕我出事!

“我知道了,谢谢婆婆。”他收下了这份关心,笑道,“店子里等着我回去吃晚饭。我不会在路上玩的。”

哑婆婆抿着嘴,无声的笑了。

看到沈云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吴掌柜等人都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先吃饭!结账的事,吃完饭再说。”吴掌柜拉着沈云,高兴的令大江他们摆饭。

这一次,大家都破了例,一边吃,一边仔细询问沈云送药的情形。

沈云如实以对。

听说昨晚阿明竟然偷闯头牌姑娘的花楼,吴掌柜脸都黑了,恨声说道:“阿明……竟然生了这样的心思!唉,真是个不省事的!”

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沈云换了个话题,回头问道:“郭子哥,你早上去送药,也碰到了那个黑衣人吗?”

郭子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碰到了。他没有走过来,也是这样嗖的一样,药罐子和荷包就飞到了他手里。我当时就吓得瘫倒在地。后来,药罐掉在地上,我才回过神来,胡乱的抓起荷包跑了。”

沈云甚是不解,又问吴掌柜:“掌柜的,那人的武功不凡。头牌姑娘都会有这么厉害的护卫吗?”

他知道,头牌姑娘再风光,也是贱籍,始终上不得台面。

而那人武功如此之高,考取功名,易如反掌。

在这个世道里,当良民多好啊,更何况是有功名在身的武者!

不是他看不起贱民。而是,世道如此——谁会放着风光的武者大人不做,却甘愿屈身于低贱之地,鞍前马后的为一个贱民效劳呢?

吴掌柜摇头:“我哪里能见到头牌姑娘?不过,换做是我,我早就去考功名了。只要功成名就,什么样的头牌姑娘得不到?”

左下首,秦先生也连连点头:“就是。上次,我去给胭脂姑娘出诊,也被这个人搜查。可把我吓了个半死。后来,我也想不通。世上哪有人放着好端端的大人不做,窝在那种地方当龟公的?再说,我看那个胭脂姑娘,空有一副好皮相。娇娇弱弱的,一看就不是个能生养的。这种女人有什么好!”

也就是说,黑衣人的存在,确实不合常理。沈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还是太弱!不然的话,他可以夜探玉春院,去摸摸黑衣人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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