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赶到驻军营地,见几十个军士东倒西歪,有的则捂着肚子往茅草丛中走,因茅厕实在挤不下,随处可见到处是呕吐的脏物。
军营设在青龙镇与函谷关之间的青龙河边的高地上,驻扎此地约有千余人,中郎将李虎今日刚巡查至此,去了皇甫丹的貊炙店半刻,便有人来报:军士们午饭后,陆续开始有吐下泻的人。
李虎认为没什么事,就命纳兰校尉前来查看,自己则在貊炙店继续喝着酒,伴着美人。
纳兰看过之后对独孤月说道:“怕是霍乱。”于是对前来请他的亲兵道:“速去请中郎将,这么多军士上吐下泻,他怎么还吃得下貊炙,得赶紧找对策,医官可来看过?”
“军中医官正在从桐峪赶来。”
“赶过来,不都到戌亥之时?且先去青龙镇将诸葛老先生请来,先告诉这些人的症状,让他先备一些药草,免去往返时间。”
纳兰和独孤月到了军营大灶,灶上的军士除一名因事来不及吃饭的躲过一劫外,其他人都在上吐下泻。
问那名军士今日造饭可有迥异,军士回:“一切如常,并无异样。”思索了一下后又道:“噢!卑职想起,今日军中缺了食盐,前去镇中购买。不曾想镇中亦无食盐,待往山塘驿去购时,走到半路突遇一军士驾车而来,说是函谷关守兵,受校尉之令送些肉食和粮油过来。前去买盐军士,见其中有盐,便与那军士驾着马车将物资送至这里。”
纳兰道:“定是中了诡计,你们的供需皆自购,军粮补给都是定量,各吃各的粮,我何时派人送与你们物资。接收的那物资定是下了毒,速去将那位接物资的军士找来,细问情况。”
那军士去后不久回来似受到惊吓般,道:“人已殁。”
纳兰和独孤月赶紧赶过去看,那军士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待翻过来看,已无人形,体内水分似已干涸,眼窝深陷、爪甲枯萎、肚腹干瘪。
纳兰脑中快速思索,为何要在这个时候下毒,会不会要进攻函谷关?
立马对独孤月道:“速去告知中郎将,叛军可能趁机攻城。”刚说完,就见函谷关方向有三支火箭升空。纳兰不假思索,对着几名亲兵喊道:“快走!”跃身上马,猛抽几鞭,向函谷关奔驰而去。
事虽紧急,独孤月望着纳兰疾驰而去的背影,却不禁感叹道:“年纪虽小,气概尚勇。”
纳兰赶到关楼时,叛军约有千人列于关前,准备了云梯、攻城车等物,函谷关原来守军不过百余人,李虎所率一万军队驻崤函一带,几个据点,形成掎角之势,可是驻扎函谷关仅五百余人,在桐峪等处却驻扎五千。由此可见李虎来支援函谷,实为应景,遇到抵挡不住,必会撤回潼关。
可这当紧关头,最近的支援——青龙镇千余军士因中毒而不能战,待山塘驿、桐峪等地的军队赶到,函谷关怕是有失,函谷若失,崤函上百里就会被叛军所控制,虽有潼关天险,可失去了缓冲地带。
纳兰到后,马上命所有军士进入守关状态,将武器库全部打开,搬出所有兵刃和防城军械。
可驻守函谷关的另五百军士,迟迟不肯上关口,说没有接到主帅将令。这令纳兰很是恼火,忙叫人去请李虎颁布将令。
不多时,关前的敌军开始擂鼓,阵后的弓箭手开始搭箭准备发射。这是要攻上来了。区区一百多人要抵御一千多人,不敢想象,这令纳兰感到此战十分危急。
叛军停鼓之后,只听一声“放箭”,空中羽箭遮天蔽日般的射了过来,穿破空气发出低鸣。
“盾牌护身!”所以在关楼上的军士均蹲下,将盾牌护在身上听到有军士中箭后的呻吟和惨叫。纳兰顾不了那么多,这些军士大都没有经历过征战,面对这样的场景没有瘫倒在地已经不错了,他已命几名亲兵断后,如遇后退者,直接军法处置。
叛军连放了三波箭后,步兵如群蚁一般推着撞击木,扛着云梯冲了过来,当冲到三十步内后。关楼上纳兰一声令下,一百多位军士齐举弓将羽箭齐射入敌阵,一阵乱射之后,见冲在前面的几十名叛军倒地不起,哀嚎声被厮杀声掩过。
又一阵箭雨过后,又射中了几十人,可不被射中的已经冲到关楼下,准备立起云梯。
一百余人何以对阵这样的劲敌?而亲兵来报,所驻五百兵士依然不肯上关助战,定要等到主帅将令。
纳兰吼道:“难道关口被夺,任叛军宰割,他们还要主帅将令吗?”纳兰有种陷入绝地的感觉,而他率领的这一百多名未见过真正战争对垒的军士,也有了绝望和惊恐。
而叛军所遇的是起兵以来遇到的一处像样的抵抗。以前多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或稍微一接触便溃败,没想到函谷关区区一百多人竟然敢殊死抵抗。
担负攻关的叛军中郎将见状,冷冷地说了一句:“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这点人也敢跟我战。”手中令旗一挥,后备的几百人冲了上来。
看着密密麻麻的叛军冲了上来,没见过这阵势的军士欲往后窜,见几个拿着陌刀的军士眼神露着杀气守着门,只好退了回来。
叛军的冲击木已到关门下,正准备用力冲击。一旦关门被冲破,函谷关定会失守。
正当部分军士都感觉到有些绝望时,只见纳兰一挥手,从关口两侧的山上,一大堆滚木冲了下来,所到之处,叛军死的死,伤的伤。
这真是意外之举,关上的军士士气大增,对这关下的叛军一阵猛射,冲击木下便没有几人了。
接着听纳兰喊道:放火箭!十几名军士点燃火箭,射到滚木上。不一会,滚木就爆燃起来,将关前的叛军,烧得惨叫不迭。
原来纳兰在知范阳起兵之后,想到迟早会有一战,根据征战南诏时的经验,暗地里和亲兵函谷关的防御上做了不少准备,尤其是在山两侧设置了滚木,为遮人耳目,少有提及。
那滚木都钻了孔,用火油浸泡过,一点即燃,几百根滚木滚到关前,全部燃烧起来,形成一片火海,将被射伤、滚木所伤的叛军军士,付之一炬,令后面的叛军不敢向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伤兵被烧死,又不能救,只能冷不丁地往关口上放过来一些冷箭。
不多久,独孤月与司马错带着青龙镇李道、莫四等二三十人带着家伙上了关楼,见此情景,都暗暗吃惊。
独孤月道:“听说驻扎关后的五百军士没有将令不肯出兵,我与司马亭长商议,估计你们抵挡不过两波攻击,本意打算上关口,与你们赴死一战。没想到你们有如此周到的准备,杀得叛军这般惨烈。”
“驿长和亭长能在凶险的情况下,登上这关口来助战赴死,纳兰真是欣慰和感激!”说完,纳兰对这独孤月和司马错深深鞠了一躬。
司马错连忙扶起道:“校尉这是说哪里话,青龙镇就在身后,叛军攻入,岂能安生。本想着中郎将镇守崤函,我们有依靠,不曾想中郎将闻到函谷战事胶着,竟然不闻不问,挥鞭便往桐峪而去。”
“那关后五百兵?”
这时旁边一名亲兵报:“五百兵趁我们与叛军胶着时,已悄然离开。当时卑职极力挽留,带兵的校尉无动于衷。我担心影响士气,并未报与大人……”
“岂有此理。朝廷养这些兵何用?”纳兰说完,一拳砸在关垛上,垛上的砖石上留下了一个血印。独孤月见了,忙拽住他的手,看了看,忙从自己的衣袖上扯了一布条给他缠上。纳兰见当着众人面,有些不情愿。独孤月猛拽到手里,一边缠一边道:“血流战场,不染关墙!”
正说着,只听关后一阵进攻的鼓声,瞬时几百军士冲上关楼,领队的正是李虎,上到关城之后,命他的士兵对着远处的叛军一阵齐射,叛军有些措手不及,在前面的十几名叛军被射杀,其余见状纷纷向后撤离。不久见高处观察的军士来报,叛军后退十里扎营。
李虎这时对众人哈哈大笑道:“安禄山也不过如此,什么河东铁骑,在我唐军面前,不过是齑粉!哈哈哈”。说完,对纳兰说道:“纳兰校尉,此次御敌有功,我当奏明朝廷,给予嘉奖。”
李虎此番表演,着实令守关军士、纳兰、独孤月、司马错很是目瞪口呆。正当大家以为就此打住时,李虎突然提高声音道:“函谷关昭武校尉纳兰炀和听令,鉴于你部此次御敌有功,军士死伤已过半,特命你部率部回青龙镇休整,函谷关口暂由姚师莞校尉统领。”
“中郎将,这是何理?”独孤月欲上前争辩。
纳兰赶紧拉住她,对李虎拱手道:“将军,我即刻便率部众到青龙镇休整,听后调遣。”
“如此甚好!这妇人不是军中之人,为何在本将军面前指指点点!今天打了胜仗,不与她一般见识,日后再犯,定当不饶。赶快退下!”
独孤月听此一说,犟脾气一下就涌了上来,欲上前再辩。纳兰一手架住她往后走,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其不得发声。她使劲挣扎,欲挣脱,跟李虎来个高下。可在被拽着往后的当间,不知是谁碰了她一下,即使只是轻轻一下,她也感觉到力量之大,让她顿时瘫软了下来。被纳兰架了下去,没有再生事端。
如此,纳兰便失去了函谷关的控制权,率部驻扎青龙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