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初平四年的七月了,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赵县一战,王政和天军大获全胜,取得了全歼敌军的辉煌战果。
一千骑兵非死即降,曾经逃出赵县的马老这群老鼠也身首异处。
只是,在主角一方恣意品尝胜利的甜美果实时,却忽略到了一条游鱼漏网,仓皇远逃。
正是豪族赵家的那位洪管家。
此人原名洪谨。
他却也完全无愧此名,一生处事都极为小心谨慎。
大战当晚,洪谨其实也和旁人一样,对州牧大军信心十足。
只是在大军刚刚入城时,其他同伴纷纷策马上前,急哄哄地尾随而去时。
洪谨却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独自留在了原地。
他还是决定官军将贼寇全数诛灭后,再行进城。
那样才最为安全,不是吗?他这样想着。
结果,这极为惜命的心态也确实救了他的自家性命。
当洪谨在城外发觉不对后,立刻转身就逃。
一路上心惊肉跳,风声鹤唳,洪谨只是不知疲倦地策马狂奔,直到战马脱力口吐白沫,他也累的将要虚脱时
终于碰到了后方缓行的于禁大军。
遇见援军的第一刻,洪谨失踪吊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随即便觉眼前一黑,当场晕死过去
当洪谨再次睁开眼时,已是躺在一处营帐中。
榻旁负责照看的士兵见状面露喜色,却是第一时间便向帐外跑去,步伐匆忙。
毕竟都尉早有吩咐,一旦此人苏醒便要立刻禀告。
没过多久后一位将官掀开帐布,大步走进。
来人正是陷陈都尉。
望着摊在卧榻上的洪谨,于禁神情严肃,也不做任何寒暄,走上前去,开口第一句便直入主题。
“赵县当前具体情势如何?”
只看对方这般模样,于禁已知胜负,此刻只关心细节问题。
听到这话,洪谨神色登时一黯。
他想起了当日牛盖提出所谓地兵贵神速要求分兵时,正是这位都尉始终不太赞同,态度保留。
如今,结果证明了,这位的持重求稳并非杞人忧天。
而是先见之明。
洪谨略微整理思绪,便断断续续地将自己所见所闻如实道出。
他每说一句,对面都尉的眉头便更皱一分。
当洪谨言毕,于禁沉默无语,脸色漠然,心中却翻起滔天巨浪。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可最终确定的事实,还是让他大感震惊。
牛盖虽鲁莽无智,但当时他的一番豪言状语,于禁心中也是赞同的。
便是黄巾贼寇当真使诈,可一支骑兵部曲便是被骗进了城内,也本该有一些能杀出重围啊。
即使失去最大的优势机动力,可那也是装备精良的千人悍卒。
面对战斗力极度不堪的黄巾贼寇,竟然被全歼了?
竟然除了洪谨之外,再无一人逃出生天?
于禁不能理解,也不敢相信。
要知同样是败仗,也要看损失的大小。
失败已足够意外,如此严重的后果更让他失了方寸。
思索良久,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他突然抬头,紧紧盯视着洪谨:
“尔等当日所传城内消息,是否大误?”
除了这点,于禁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缘由。
不过五千黄巾贼寇,战力本就不堪,而且起事时日尚短,必然是既欠操练,又无装备。
怎可能造成这般战果?
听到这话,洪谨脸色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大变。
“大误”两字,说的太重,他身为豪族管家,最擅听人话外之音。
对方这是要把大军惨败的罪责归咎到他的身上!
若当真如此,自己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人砍啊。
性命堪忧之下,洪谨不顾身体酸软无力,勉强从榻上起身,急促地解释:
“吾等岂敢对将军有所欺瞒啊?
“那有关贼寇的情报全都是经过吾等十几家人仔细探询,再三验证过的,绝对不会有误”
说到这里,洪谨顿了顿,还是不敢把话说死,补充了句:
“便是有所谬误,也绝不会偏差太多!”
见对方神情不似作伪,于禁深吸一口气,沉吟了会。
“若是如你所言,那便无妨。”
言罢,于禁心中已有定计,不由面露微笑,却尽是冷酷决绝之意。
“来人。”
随着他一声大喝,帐外的传令兵听到声响,连忙进帐。
在下属的躬身侧耳中,于禁迅速地下达指示。
“通知下去,全军立刻加快脚步,加速行军。”
“三日内,我要赵县城门显现眼前!”
听到这话,一旁的洪谨心中大急,却还是不禁出声:
“将军,万万不可啊。”
话一出口,已醒悟此举不妥。
果然,下一刻于禁便斜视过来,双目寒芒大盛。
“你们赵县人”
“都是这般不知礼,不晓事吗?”
话语中的杀意凛然,横溢而出,令洪谨吓的浑身颤抖不停,却还是强自鼓起勇气:
“小人言行无状,还请将军宽恕。”
“只是将军,贼人确实势大且狡诈阴险,您看牛将军的一千骑兵全数覆灭,便是前车之鉴啊。”
“既然如此,小人斗胆请将军三思而行。”
“不如徐徐图之,先召集附近郡县兵力,合流之后,更有十足把握剿灭这群黄巾贼寇啊。”
说着,洪谨伏身叩首。
“小人也是为将军着想,还望将军明察。”
这番言辞颇为恳切,于禁闻言也不由面色稍缓,只是还是浓眉一挑,发出一声冷笑。
“你懂什么?”
“若非念你这次不辞辛劳奔波报讯,也算有微薄功劳。”
“单凭你一介平民竟敢妄言军事,本都尉便要让你领受军法无情。”
“这一次暂且饶你,若有再犯,定不轻饶!”
懒得再看不住拜谢的洪谨,于禁大步向账外走去。
平原之上,夜色之中,
于禁侧头望向远处,那是赵县的方向。
他的双眼尽是昂然斗志。
惊闻恶讯,于禁却依然信心十足。
他已发现了战机。
稍纵即逝的战机。
所以即便没弄明白贼人是怎样让牛盖惨败至此的,他也不想继续探究。
只要自家对手确实是不足万人的黄巾贼寇,足矣。
于禁自认对黄巾贼足够了解,在结合自身行伍作战的经验,便可以肯定一件事。
以黄巾贼的战力不堪,要想全歼一千骑兵,不管如何设计埋伏,付出的代价也绝不会轻。
伤筋动骨,在所难免。
对方恐怕更万万不会想到,己方刚逢大败,不但不迟疑谨慎,反倒锐意进取,再度攻城吧。
出其不意,趁敌虚弱。
只要能打贼人一个猝不及防。
于禁便有把握反败为胜,扭转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