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温向往常一样用围巾紧紧裹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淡漠的眼睛,不是因为她有什么怪癖,而是她的脸颊上,有着一颗硬币大小凸起的黑痣,在这个看脸的时代,无疑是一场灾难。
她静默地盯着镜中的自己,伸手理了理围围巾时不小心翘起的衣领,又跟镜中的自己对视了一眼,转身离开了卫生间。
小心翼翼绕过了厨房,陈温来到了自己的小卧室,这原本是一间杂物室,窄小的空间只有一张小小的单人床,陈温拿起了床上整理好的书包,跨步走出房间。
刚走到玄关准备推开大门,一个调皮的孩子从厨房里冲了出来,小小的脸上满是古怪的笑意。
“丑八怪又要裹成这样去上学了吗?噫~每次回来都是一身臭汗味,难闻死了,也不知羞。”小孩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脸,眼神里满满的恶意。
陈温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同母异父的小男孩,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
“洋洋,快过来吃饭,别玩了。”一个女人从厨房走了出来,那是她的母亲,小男孩应声跑了过去,女人看向她,眼中有着一丝愧疚,陈温收进了眼底,转身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她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母亲尝试过独身带她过活,可终究还是败给了生活,在六年前改嫁,为那个男人生下一个儿子。
面容残缺的她并不讨继父喜欢,母亲因是二婚,又带着一个孩子,在家里的话语权并不高,于是,幼小的陈温只能蜷缩起自己,在这个不和善的家庭里苟活着。
绿灯不断地倒数着,陈温快步穿过斑马线,路上行人纷纷怪异的盯着她,陈温默默地低下头,脚步越发的快了。
好容易来到了学校,走进校门,避开目光,走过走廊,快到教室门时,陈温停下了脚步,有人在朗读着什么,伴随着众人的哄笑声,更显嘈杂。
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人似是发现了陈温,急忙向教室里大喊了一句,教室安静了下来,陈温默默地走进教室,为首的一个女生走了过来,挥了挥手中的日记本,嘲讽得看着陈温。
“哟~,温虫来了,真叫人恶心啊,就你这样的人也配喜欢江晨,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蒋纹咄咄逼人的盯着陈温,众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听到江晨这个名字,陈温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慌乱的移向名字的主人。
坐在窗边的江晨一言不发,默然地站起身朝门口走来,陈温木木地站在门口,看到江晨走到她面前。
“江…”“让开!”冰冷的眼神不带任何色彩,甚至有那么一丝嫌恶,陈温条件反射地想要避开,却被江晨强硬的力气撞了一个趔趄,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教室。
“看到了没?江晨也嫌你恶心,看看你写的那些东西,真是有够倒胃口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众人哄笑了起来,蒋纹有些幸灾乐祸,翻开日记本准备继续念,却被人推得踉跄一步,险些跌倒。
蒋纹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温。
“哟~,温虫长本事了?!”
陈温一言不发,没等蒋纹说完,劈手夺过笔记本朝着自己座位走去。
蒋纹身后的几个女生看到她们老大吃瘪,纷纷气恼地拦住陈温,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女生扯住陈温的衣领。
“怎么?敢写不敢给看啊?给我把东西抢过来,还有这条围巾,也给我扯下来,让她好好认清一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胖女生尖着嗓子叫道,身后几人跟着一哄而上。
陈温紧紧地护住手里的笔记,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围巾裹着她的脸颊,露在外面的眼睛满是怨恨。
一时间教室杂乱了起来,推嚷撕扯叫骂之声不绝于耳,陈温感觉自己如同破布娃娃般被推来推去,身体疼痛得有些麻木,恍惚之间,不知被谁推了一把,脑袋撞上了桌角,头部一阵钻心的疼痛,陈温痛苦地低哼了一声,重重的摔在地面上,巨大的疼痛从脑后传来,身子蜷缩成一团,脑袋昏沉得,有热流涌了出来,夹杂着厚重的血腥气。
四周混乱了起来,惊叫声不断,朦胧中,她听到有人叫喊
“别抢了,快报警!”
“出事了!去叫老师!快去!”
“打120叫救护车!”眼前开始模糊起来,渐渐的什么也听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渐渐明亮了起来,陈温条件反射地摸向怀里,笔记不见了,她痛苦地捂着头站了起来,四周越来越亮,伴随着光亮,温度也渐渐升高了起来,陈温感觉身体就像着了火一般越来越热,她费力地向四周摸索,所触之处,如火烧般刺痛,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陈温猛的睁开双眼坐起身子,大口喘息着。
“温九!小温九,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要是被师傅知道,不得把咱们活剥了,幸好你没什么事,不然我们就再也不能偷偷跑出来玩了。”一阵焦急的声音传来。
陈温紧紧地捂住脑袋,意识逐渐回拢,眼前的少年慢慢清晰了起来,一张清秀的脸正盯着她,左看看,右看看,猛的又凑近了几分。
“小温九,你不会摔傻了吧,怎么不说话啊!”少年又盯了陈温好一会,猛的禽住她的衣领疯狂摇晃了起来“小温九!你不会在怪我吧!我已经提醒你前面是悬崖了,可你就是不听,死命追着那只麻雀跑,不就是一个赌约而已!!大不了我认输!咱们修行本就不高,你认真起来怎么连命都不要了!”少年一边摇晃一边哀嚎。
陈温被他晃的够呛,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才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迷茫地看向四周,树木青葱,空气幽香,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鸣,头顶是一片高耸的悬崖,崖下是一湾清澈的小溪,好一番世外桃林的景象。正当愣神之际,一股清凉从头顶浇灌下来,陈温抬头,罪魁祸首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手中还捧着作案的工具——一片大大的荷叶。
“小温九,你清醒了吗?别吓我啊!”少年蹲下身作势又准备摇晃。
陈温忙伸手挡开,挣扎着站起身,背部一阵抽疼,疼得她皱起了眉,少年见状伸手想要搀扶,却被陈温侧身躲了过去。
“这是哪?你又是谁?”陈温紧盯着少年,眼神充满了迷茫和戒备。
察觉到陈温生疏的举动,少年默默的收回了手,委屈地开口,“这里是白狸谷,我是你的师兄安严,我们的师傅是这里的谷主,你是我聪明绝顶天下无双才貌双全的小师妹温九,就在刚刚,为了抓那只该死的麻雀,你不小心从悬崖上摔了下来,可把我吓坏了,我修为不够,没办法救你只要你消气,打我骂我都没问题,我没有任何怨言!所以,别生气了好吗?”
陈温看着安严委屈的样子有些好笑,她这个师兄不太聪明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发现“温九”的变化,还以为她在生气闹别扭,陈温抬手安慰似的揉了揉他的脑袋,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那个世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不如就这样重新开始。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一双淡黄色的狐狸耳朵从安严头顶冒了出来,毛茸茸的触感吓得温九缩回手指,惊奇的瞪大了眼睛,又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脚朝小溪处走去。
溪水清澈见底,偶尔有几条鱼儿游动,透亮的水面折射出岸边人的相貌,果然,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在头顶耸动着,但温九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里,她死死的盯着水面,那张熟悉的清秀脸颊上,一颗硬币大小凸起的黑痣格外的醒目,她伸手轻轻地抚上脸颊,在那颗痣上来回摩挲着,她恨不得把它挖下来,即便是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颗该死的痣也没想放过她。
温九恨恨地想着,眼眶微微泛红,抬手便朝水面挥了过去,一道灵气波动,水面像被击打般晃动着,水波四溅,倒影变得扭曲了起来,温九仍不解气,一掌又一掌的挥动着,灵气渐渐消散。
安严刚沉静在犬科动物被抚摸时本能的享受中,被击打水面的声音所惊醒,转身便看见温九肆无忌惮地消耗着灵气,刚想上前制止,却已经迟了。
温九只感觉身子一轻,直直地摔向地面,脑袋一阵眩晕,等清醒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本来纤细的手臂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慌忙站起身朝水面看,微微荡漾得水面上,倒影着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只是这狐狸的脸颊上,那颗凸起的黑痣依旧那么刺眼醒目,最后的心理防线崩塌,温九终是忍不住,将头埋进爪子里,呜呜的痛哭起来。
安严伸手将她抱了起来,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抬眼看了看天空,“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再迟些就要被老妖头骂了,小温九,别哭了昂,乖,哭成花脸猫就不好看了。”说罢无奈的笑了笑,转身朝着白狸妖府走去,只是怀里的温九闻言,埋头哭的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