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东南的迎亲队宛如一条长龙,浩浩荡荡的来到安江城外,雪歌亲率大臣在城门口等候,直到看见那面刺着暗金‘容’字的旗帜,一夹马腹,身下骏马踱着步子,朝队伍而去。
队伍停了下来,雪歌来到队伍前端:“容王可在?”
容琛从中央的一辆马车中走了出来,远远的看着雪歌,报以温柔的一笑:“竟是公主亲自前来相迎,容琛受宠若惊。”一瞬间,场景好像回到了雪歌出使东南那次,她也是那样站在马车之上,遥遥的看着他,如今,两人的位置更换。
容琛只带了随身的几名侍卫,后面跟着数辆马车,装载着此行的聘礼,其他的人全部先随着雪歌的人前往行宫。街道两旁早已被重重的卫兵阻挡起来,外围聚满了围观的群众,没有人喧闹,也没有人交谈,他们只是静静的看着骑坐在马背上的俊朗王爷和他们的公主并肩而行。两人容貌出尘,身份尊贵,犹如一对璧人,但在他们的心中,只有月慕寒能够迎娶公主,而容琛是来自‘敌国’的王爷。
这世上绝顶聪明的人不多,但也绝对不少,安江城里传开公主要与东南和亲的消息时,众人就剖析出了其中的缘由。
容琛身居高位,身上有着一股勃然大气,面对着安江城的民众依然端坐,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一旁的雪歌侧头看向他,心中赞叹道:“果然是个俊美的男人。”
一路到了王宫,安江王及一众大臣早已等候在大殿之中。容琛优雅的向安江王行礼:“东南国容琛见过安江王。”安江王坐在宝座之上,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容王亲来镜月,乃是镜月的荣幸。”
一番寒暄之后,双方都进入了正题,雪歌立在安江王身侧,绝色的脸上一片冰冷,没有任何笑意,只是将目光落在容琛的身上,看着这个无论何时都这样镇定自若的男人说着此行带来的聘礼数量及价值。
他要迎娶的镜月国鼎鼎有名的公主,安江王唯一的女儿,聘礼的价值自然也比其他的公主出嫁高出好几个档次,每一件礼品都价值连城……
未等容琛说完,雪歌就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容王如此看得起雪歌实乃雪歌之幸,不过我想容王也清楚,雪歌对这些金银财富实在提不起多大兴趣,想要迎娶雪歌,恐怕用这些还打不动我的心。”
容琛轻笑了一声,赶忙致歉:“是容琛考lǜ
不周,不知公主想要什么?”
“很简单,镜月目前正在与天狼、崇国作战,兵力分散,一时间难以有所作为,反而造成极大的损失。既然容王有心,是否应该让东南出兵增援,国不安定,雪歌身为公主,怎能安心出嫁?”雪歌的声音不轻不重,刚好传入大殿里每个人的耳中,镜月的大臣皆是将目光投向了容琛,想要看他如何应对。
“容琛离开东南之前,就已经得到皇上的恩准,由骠骑大将军率领二十万大军前往崇国南方边境经行骚扰作战,以减轻镜月大军北面的压力,想必再有几日,大军就会抵达。”
心里一惊,雪歌看着淡定自若的容琛,没想到他早已经做好了部署,竟连自己所提的要求都已经计算在内,并且还能够说动东南皇帝下令发兵,真是一个睿智又危险的人物。“容王果然有心,竟能赠送雪歌此等大礼。既如此,雪歌便收下了,不过……雪歌还有一个要求,不知容王能否应允。”
“公主请讲。”
“我镜月护国大将军月慕寒战死沙场,因为征战忙碌,至今未办葬礼,举国皆哀,可是葬礼不可不办,他乃我国守护神,雪歌想在出嫁那日同时为其举行葬礼,前往陵墓祭拜之后再随容王前往东南,也算是对子民有一个交代,不知容王……可能答yīng?”雪歌眉目一挑,看着容琛。
听闻此言,满堂哗然,就连安江王都变了脸色,张了张口,看着雪歌的身影,最终没有说话。她的心思,表现的如此明显……
所有人都被雪歌这个要求吓住,出嫁当日为月慕寒举办葬礼?自古以来,红白二事就相冲,很不吉利,早知雪歌行事大胆,却不想,她连这样的忌讳都不顾及,竟想要逆天而行?
雪歌还真不怕,她什么都不怕。
整个大殿之中,只有容琛一人安静得站着,抬目看着玉阶之上的雪歌,淡然的点头:“公主做主便好,容琛没有意见。”
这这……乱套了……所有人心里都在咆哮,自家公主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早就有所了解,怎地这东南的王爷也跟着乱来……
哪有喜事丧事一起办的道理?
众人虽惊讶,却也没有说什么,两个当事人自己都不在意,他们能插什么嘴。大殿之上,容琛与雪歌对视着,无比平静的目光,没有欣喜,也没有悲伤,他们很相像,知dào
自己最想要什么,不为世俗所羁绊。
安江王与容琛交谈了几句,这才派人将容琛送往行宫休息,晚间设宴为其接风。
雪歌亲自送容琛前往住处,两人并肩而行,走在开满繁花的大道上,明媚的阳光洒落,地面上落下小片的阴影。现在已是盛夏,因为镜月地处北方,温度并没有东南炎热,反而像是春季一样,偶尔还有和煦的微风吹拂。
“不愧是容王,就连出兵协助镜月一事也能办成。”雪歌平静无波的开口,话语中带着几分赞赏。
容琛双手负在身后,微微笑道:“公主亦是女中豪杰,亲率大军攻打崇国,以最小的损失攻占了对方数座城池,并且……”他没有继xù
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的侧目看了雪歌一眼。后者对他知dào
自己的事情并不惊讶,也知dào
他最后没有说出来的话所蕴含的意思。
自己下令不受降书,并且亲手斩下敌军将领人头,悬挂示威,种种作为心狠手辣,外人只是惊惧,却并不知晓,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竟然是个女人……
雪歌不以为意的笑,看着远处的开得正娇的花朵:“雪歌身负大任,自然不能只做个不问世事的无知公主。”
将容琛送回行宫安顿好,雪歌返回王宫,径直找到了安江王:“葬礼一事我要亲自安排。”安江王叹了一口气,看着她:“为何要……”为何要如此执着呢?
“我想让他看着我出嫁,他一定会守护我的。”
“罢了罢了,容王不介yì
,我也不会多说什么,慕寒乃是护国大将军,葬礼制度自然不能太低,可是与你出嫁同日,却是有些……”虽然容琛同意了这样荒唐的事情,但是他们也不能做得太过分,本想说一切从简的安江王被雪歌一句‘我会按照最高制度为他举办’给堵了回去。
一粒石激起千层浪,当这个消息传遍安江城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得呆住。
“公主,你真的要嫁给那个什么容王么?”青宝脸上尽是委屈的神色,抱着雪歌的手臂问道。雪歌淡淡的回答:“已经定了日子,八月初十乃是吉日,就在那天。”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青宝情绪低落的看着她:“那天也是将军的出殡之日,公主你为什么这么不为自己着想。”
“正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让他看着我出嫁,看着我穿上大红嫁衣……”
望着头顶一蓝如洗的天空,身后传来脚步声,来人是礼部的张大人,手中捧着一份厚重的帖子,恭敬的向雪歌行礼:“见过公主。”
回头看着这个年近六十的老臣子,微笑道:“张大人怎么来了?”
“大王让老臣为公主择取嫁妆,许多地方需yào
向公主确认……”
“不用问我,张大人自己做主便好。”还未等他说完,雪歌就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张大人怔了怔,欲言又止,雪歌问道:“还有什么事?”
“公主上次拿来需yào
修复的宝剑,微臣已经让顶级的工匠将其修复完毕,不知……”他知dào
那是月慕寒的遗物,所以调遣了顶级工匠日夜赶工,这才将它恢复了原样。
雪歌‘啊’了一声,回想起自己带回来的那柄经lì
过烈火炙烤的宝剑,这么快就修复好了么?沉寂片刻,开口道:“那么便把它列入名单之中罢。”
“是。”
待得张大人离开,青宝才疑惑的问道:“为何不将它拿回来。”那是将军最后的遗物,公主怎么舍得将它掩埋在那些嫁妆之中。
雪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要去趟将军府。”说着便站起身,整了整衣衫就离开了宫殿。
白色的骏马离宫之后穿过几条街道,来到将军府外停下,紧闭的大门外站着四个守卫,如磐石一般屹立于此。守卫一看到雪歌到来,立即单膝下跪:“见过公主。”
“免礼。”守卫起身之后为她推开了大门,一眼就看见了门后那条宽敞的道路,直通到大厅。迈开步子走进将军府,走得很慢,目光细细的打量着府里的每一寸建筑。
这里的每一处,都有两个人的回忆。第一次比剑,第一次种花,第一次喝酒,还有第一次守着受伤的他……
就要离开了,离开这座生长至今的城市,离开这个她一度以为是自己归宿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