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恍惚惚的下了马车,直奔自己的院子,想再扑到榻上回到梦中,不叫郭络罗氏再误入歧途,可闭上眼睛却没了睡意,只脑中一再回放着最后郭络罗氏自尽的残酷场景。

郭络罗氏是个典型的大方满人格格,人活泼张扬也就罢了,连死也没什么自怨自艾的哀婉,她死的干脆又轰烈,直震得六爷心都要碎了。

“爷!爷!您是身子不适还是怎的?可要奴才给您唤太医来?”

小枣子跪在自家爷的榻边儿上,着急问道,今儿虽是陪着安郡王和府上的几个小爷喝了不少,可主子爷的酒量从未这样差过,出安郡王府的门是主子爷走路还利索呢,不至于后劲儿这样大,这会子连站都要站不起来了!

六爷摆了摆手,缓了一会子才答:“没醉,就是累了,你且给爷备好茶边下去歇着吧。”

听主子爷说话利索眼神清明,小枣子这才算是放心,忙起身沏了壶蜜茶解酒,又再主子爷床头下头支了张矮桌放好,这样主子爷不必起身,抬手就够着茶盏。

知会了主子一声正要退出去,小枣子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了一事,忙又回去问了:“爷,要不奴才叫赵格格过来伺候着?您路上还给赵格格买了糖果子,不当面给她呀?”

六爷正为郭络罗氏而烦恼着,一提起赵格格他心中还略有些虚,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人似的。

赵格格到底是第一个伺候他的,也算得他的心意,他也乐意宠着,故心里头忽得又冒进来一个郭络罗氏,可搅得他心湖波澜迭起,不知该怎么才好,也忽得不明白喜欢到底是什么了。

六爷思来想去,只觉眼下到底还不是见赵格格的时候,边打发小枣子走一趟去。

“不必了,爷自个儿歇着就是,你去将糖果子带给她,若是问起爷了,你就是醉了累了,暂别叫操心了。”

小枣子爷是个心思通透的,立刻就察觉出不对来,爷身边不过一位格格一位侍妾,那侍妾虽颜色不错,可年纪稍长,每每同爷说话总带着一股规劝的味儿,故爷不怎么喜欢同她相处,只赵格格还算得爷的心。

爷是个不怎拘着规矩的人,故也惯着赵格格,赵格格想来从没将她拒在门外过,今儿倒是奇怪了,出去一趟连赵格格也不见了,那必是心里有了个比赵格格更好的人在。

至于是谁,多半是出自安郡王府,小枣子当即就想到今儿同爷说过话的郭络罗氏,忍不住笑笑,给爷提了提被子。

“爷可是看中那郭络罗氏了?奴才瞧着确是长得极美,不如奴才再多跑一趟去永和宫一趟,叫娘娘为您走动走动?”

六爷一听这个更要头痛,忙攥住了小枣子的胳膊,低声警告道:“你小子可别乱来!额娘大着肚子你叫她操心这个作甚,再者你家爷我在你眼中就是那么色急的,看见个好颜色的格格就得收了不成!”

“好小枣!你让你家爷静静吧!”

小枣子连连应下,也不再多想了,给爷拾掇利索了便出去候着了。

屋里独留六爷自个儿烦恼着,不过他素来心大,躺一会儿竟真就这么睡着了,这一觉倒是安稳,一口气睡了四个半时辰,醒来已是第二天,冬月天亮得晚,抬头还能看见些星星点点的微光。

六爷身着单衣立在外头也不觉得冷,呼出一口白气来,打了半个时辰的拳,出得一身淋漓汗,烦恼顿涤荡一空。

赵格格觉浅,只一听见外头自家爷呼呼的拳风她便醒来了,洗漱打扮妥当,看这时辰又叫人替六爷准备了热水和帕子,替换汗湿的里衣也都操持了去。

见自家爷甫一停手,她便将暖呼呼的帕子递上去给爷擦汗湿的头脸:“爷今儿起这么早,不是说冬日适合多赖床,待天亮再起身练拳、习字也不迟?可是有什么心事?”

六爷没好意思杵在那儿叫赵格格伺候,他心里还对人有愧呢,可他又是直来直去的,不想瞒着赵格格,反而最后叫人受了伤。

他攥住了赵格格纤细的手腕儿,望进了赵格格的眼中:“还真有些心事想要同你说。”

“我是说,如果我喜欢了旁人,你会不会难过,不是、我知道你一定难过,我是说、嗐!都是些没影的事儿,其实我不爱看得那么远,也没什么大的心,也不想为了以后的人委屈了你,身边能有你陪伴也是知足的。”

六爷说是坦白,可语无伦次的还是不知怎么同赵格格说,他却对郭络罗氏心动不假,然眼下更多是心疼,是因为那不知打哪儿来的梦。

说到底,他同郭络罗氏可一点儿感情也无,也不过是一面之交,人家格格说不得连他长得什么样子也记不得了,他不过是自作多情而已。

故这才不想为了眼下还抓不住的人,伤了眼前人的感情。

赵格格怎能不明白,可她自成了六爷的格格便知道,自己能伺候了六爷是高攀了的,一开始就没想过什么独占和偏宠,爷总要有福晋,侧福晋,她能偏安一隅,能有个肖六爷的孩子依靠便十分满足了。

而今能得爷这样的在乎,她反而感动得不知所措,心想同四爷的宋格格比起来,她可是幸运太多了。

“爷,何必想得那么多,喜欢便喜欢,在乎就在乎,没什么说不得的!”

赵格格含着泪笑着轻轻捂住六爷的嘴,不让人再结结巴巴解释了:“爷可是天皇贵胄,也是我心中的巴图鲁,若真叫我独占了去我可心慌,当然,心里略有些呷醋也是有的,一包糖果子许是不够,爷得多给些才是。”

“再有,也不知爷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只盼是个大方、爽利、和善的脾性,爷知道我笨,也没什么心眼子,被人挤兑了还不知呢,爷既是在乎着我几分,还请考量着这个,我实在害怕被人磋磨。”

六爷噗嗤一笑,怎么也没想到赵格格会同他说这样话,实在娇憨可爱,也实在体贴人心,忽得就叫他心头安稳了,也没了纠结和强求的劲儿,随遇而安吧,况皇子婚事一般也由不得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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