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重青山,几弯溪流。
官道两侧的山林渐渐变成了田野,慢慢地,也就有了些许分布稀疏的民房。
当看到道路两旁站立着的零星百姓后,便离长安非常近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大秦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道路两边的百姓拜倒山呼,大军便暂时止住。啖青亲手牵着一匹骏马,穿过层层带械班直,径直来到了云母车面前,单膝跪下。
这匹浑身青色的骏马产自漠西三郡中最偏僻的柔然郡,是秦皇的坐骑,名青龙。
柔然马在大秦朝所有马种里面排名第二,但凡柔然所产,几乎都是上好的宝马。原本以秦皇的尊崇,应以汗血宝马为坐骑。前秦盛产汗血宝马,汗血宝马也是前秦排名第一的上等马种。不过汗血宝马只产于偏远的西域都护府,距离中原太远,若是万里运马,靡费颇多。当初西域大都护吕光曾进献一批汗血宝马至长安,秦皇却不喜反怒,认为万里运马劳民伤财,徒损国力,并做“止马诗”以诫之。西域都护府的百姓看到止马诗后,纷纷歌颂朝廷的德政。后世的史书中称之为“因止马而献歌,托栖鸾以成颂”。
从此以后,除了西域都护府外,哪怕是京师长安,也找不到一匹汗血宝马。位列第二的柔然马便成了包括皇族在内的贵人们的第一选择。
秦皇一身赤金色戎装,踏出云母车,恍若天神。随着秦皇翻身上马,两旁百姓“万岁”的呼声便更高了。
临近长安,秦皇便要弃车骑马,在天下人的目光下凯旋还朝。
“有汗血宝马不骑,非要用什么柔然马,皇帝这是在邀名,真是虚伪!”麻姑跟在裴盛秦身边,依旧一副看谁都不爽的神情。
裴盛秦难得跟着点了点头,附和道:“陛下是不是邀名我不知道,但我也觉得陛下的止马令是个错误。”
秦皇大概还不知道,他不准运到中原的汗血宝马,全部都白白便宜了吕光。如今屯驻在西域都护府的十万大秦西征军,已经富裕到了人手一匹汗血宝马的地步现在他们是为前秦抵挡萨珊王朝(波斯第二帝国)的钢铁城墙,等到吕光造反的时候,他们就会跟着吕光摇身一变,成为前秦的催命符。
秦皇换了马,大军便继续前行。田地、房屋、以及两侧迎候的百姓都在渐渐变多变密集。秦皇每前进一段距离,两侧的百姓便会跪下山呼。
在一声声“万岁”声中,原本模糊的长安城轮廓渐渐变得清晰。
当城门上侧铁笔银钩的“长安”二字都清晰可见时,大军便停止了脚步。那牌匾上的”长安“二字,乃是书圣王羲之手书。皇始元年时,景明帝秘遣使者携重金南下,几经辗转,方才请得书圣动笔。听说后来事情暴露,王羲之还遭到过东晋朝廷问罪,不过这就和前秦无关了。
城门是大开着的,只是前方的官道上已经被许多人挡住了去路。
这些人或穿着官服,或穿着绫罗绸缎,都排列得整整齐齐。站在最前方的青年男子,身穿明黄色蟒袍,持玉圭,系玉带,玉带上的明珠哪怕在白昼也熠熠生辉。
那蟒袍男子率先跪下,用清越的声音说道:“儿臣请父皇圣安。”
秦皇在马背上微微点头,一旁的啖青便高声道:“圣躬安。”
蟒袍男子继续道:“儿臣请为父皇牵马!”
秦皇颔首,啖青便又道:“太子有心。”
站在秦皇前方的带械班直纷纷转身,向两侧微退,留出了一条通道。那蟒袍男子当即便起身,朝秦皇走去。
直到此时,站在蟒袍男子后方的无数官员才纷纷跪下,齐声道:“陛下德威教化天下,南蛮降号,从此人间至尊唯我大秦皇帝,臣等为陛下贺!恭迎陛下回銮,陛下万胜,大秦万胜!”
紧接着,便是挤满了官道两边的黑压压的百姓,他们也同时跪下高呼:“陛下万胜,大秦万胜!”
长安城绝大多数百姓,都是在此城门附近迎接大军,此地百姓少说也有数十万之多,一声声万胜呼声,可谓是惊天动地。
在无数人的狂欢声中,蟒袍男子来到了秦皇面前。秦皇轻声问道:“长安如何?”
“父皇托付京师于儿臣,儿臣自不敢懈怠。父皇放心,京师安好。”
秦皇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宏儿辛苦。”
这蟒袍男子,便是当今大秦皇太子苻宏!虽说受秦皇苻坚政变夺位的影响,皇太子已不是内定的储君,但不可否认的是,苻宏依旧是如今的大秦朝除了秦皇之外最尊贵的男人。哪怕是视其为劲敌的大皇子苻丕,见到苻宏时也需先一步行礼。
苻宏牵着秦皇的青龙马,越过了前面的带械班直,一马当先朝城门走去,秦皇这时候并不需要带械班直在前面继续护卫。有大秦官僚士绅在前,大秦南征大军在后,大秦无数百姓在侧。因为这些人对秦皇最是忠诚,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能够随时为秦皇赴死,所以此刻是秦皇最强大的时刻,哪怕最高明的刺客也绝无可能在此时此地对秦皇行刺!
秦皇前进,前方的官员士绅便齐齐往两侧站开,留出了城门。可以看见,城门里面仍然站着无数的迎接百姓。
带械班直们跟在秦皇和太子的后面,在震天的欢呼声中鱼贯而入。
秦皇带着带械班直入了城,下一个进城的便轮到了天策军。欢呼声并未减弱,反而前来迎接的官员们少了几分拘谨,纷纷笑着看向南征大军,场面显得更加热闹了。
裴元略与裴盛秦父子并肩骑行在最前端,后面则跟着天策军诸将,麻姑和勃勃这种编外人员就只能混在普通的天策军士兵中跟着进城了。
“裴太守威武!裴侯威武!天策军威武!”
这是百姓们的欢呼,京师人民们对待力挽狂澜的天策军格外热情,至少音量大小完全不逊于刚刚迎接皇帝的时候。
“裴兄立下大功,改日务必带着盛秦贤侄到我家中喝几杯!”
“哈哈,老裴,真有你的!千里袭会稽,想想老子就热血沸腾。妈的,可惜这次轮到老子留守长安,没机会去前线转一转。”
“本官看走眼了,原本竟没瞧出盛秦贤侄如此本事!陛下都盛赞盛秦贤侄为麒麟子,将来定能光耀裴氏门楣啊!”
“不错不错,少年封侯,鲜衣怒马,生子当如裴盛秦!元略老弟,好福气啊!”
这些是官员们在与裴元略搭话。许多人是想结交裴盛秦,不过礼法当前,总不好越过老爹找儿子,便只好和裴元略套近乎了。
“小裴公子!”
忽然听到娇怯的女声,裴盛秦愣了一下。自从封侯之后,便很少有人再叫自己小裴公子了。寻声看去,只见两名穿着彩衣的美丽少女正满脸娇羞地看着自己。
裴盛秦脑子转了几圈,才想起来这两位女子便是当初在襄贲解救的重合侯苻谟的两个女儿。类似苻谟这般的沦陷地官员,在朝廷收复失地后本人是要继续留在当地办公的,不能擅离职守。但许多人担心城池再次被东晋攻破,都选择了先把家眷送到长安,很明显苻氏姐妹就是这种情况。
裴盛秦朝苻氏姐妹微微点头示意,双方并不是太熟,也不用专门过去打招呼,当初救下她们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嘿,裴老弟,这里!”
隐约又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裴盛秦并未理会,这时候喊裴老弟的基本上都是在喊他老爹裴元略。
“喂,盛秦老弟,在这儿,这儿呢!”
那声音似乎有些急了,加大了音量。
裴盛秦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叫自己,连忙顺着声音扭头看去。
“邓大哥?”
裴盛秦第一时间看到了一张欠揍的脸,不是襄阳太守邓立又是何人?裴盛秦对这位死乞白赖要跟自己称兄道弟的“邓大哥”映象很深。
“哈哈,我就说嘛,盛秦老弟果然还记得我!徐老二,你看看,我说我跟裴侯是好兄弟,没有骗你吧?”听到裴盛秦那声“邓大哥”,邓立立马得意洋洋,向他身边的另一个穿着太守官服的男子炫耀道。
那男子哼了一声,道:“愿赌服输,我徐钰杰说话算话,请你去十次春风楼!”
裴盛秦听得满头黑线,两个官员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逛窑子的事情真的好吗,尤其这邓立似乎还是拿认识我来当赌注?
正当裴盛秦决定不理那俩货时,邓立却又道:“盛秦老弟,弟妹也到了长安,快快过来,大哥带你去找弟妹。”
弟妹?杨诗意?
裴盛秦心中一动,想到那抹绯红色倩影,心中便如小鹿乱撞。
诗意她也到长安了么
“父亲!”
裴元略就在裴盛秦身边,自然也听到了邓立说话,哪里还不知道儿子想说什么。当即笑道:“去吧去吧!”
裴盛秦立即翻身下马,也不顾自己的动作引起长安无数少女尖叫,三两步便小跑到邓立身边。急道:“邓大哥,诗意在哪儿,快带我去见她!”
裴元略莞尔一笑,道:“刘将军,你便去跟着盛秦,若有情况,及时报我知晓。”
在情报方面,刘哲存是专家,他对长安城也最是了解。有他跟着裴盛秦,裴元略便不怕儿子出事了。
刘哲存当即笑道:“大帅放心,末将一定看顾好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