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远山若黛。

剑北原将宗正卿与孟雪晴拎在臂间,几步便跃出了暗云庄去,任凭两人如何怒吼,亦充耳不闻,他脚下奔走甚是峻急,顷刻间便已奔出十几里路去,待得见了官道,这才一把将两人撂在路旁,他站定一旁,脸色竟不红不喘,即便是此刻神魂锁烟香的效力未过,单说他到了这般年纪,仍有此等体力,亦已是天下绝顶之列。

“剑长老!我们怎么将墨大哥一个人丢在险地?”孟雪晴一个翻身站了起来,此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似是虚弱,又似极是恼怒,眼眸清波流转,暗藏愠怒,她此刻心中想到墨止孤身入险,不由得心中担忧至极,一时之间,眼眶中几乎流下泪水。

宗正卿亦叹了一口气,略带责备地说道:“剑大叔,我自入门以来,对你皆十分敬服,可墨少侠此番与我们并无深交,却甘愿为救你们二人,与人拼斗武力,孟师妹得以保全脱身,墨少侠已是我们寒叶谷的恩人,我们绝不可将他孤身一人留在暗云庄之间。”

剑北原见他二人气息平稳,这才挥了挥那肥胖的大手,说道:“老夫不管,临出谷之时,元秋便与我说好了,必定要将你们两个人全须全影地带回谷去,至于袭击谷中之人是何身份,都可不问,那小子的伤势,我早已号过脉,已是个将死的鬼,即便救回去,也未必能换他几日阳寿,既然如此,他自己又有心留下,我自然成全他心中所愿。”

孟雪晴心中直如百蚁横行,原来她此前中了化魂大法,并非全然无视外物,其本身意识便好似观瞧皮影儿一般,只得看着自身躯壳行止,而自身却做不得半分主,但饶是如此,墨止舍身相救,她也全都看在眼中,她心知剑北原为人十分荒诞,思索无忌,此刻便将眼神投向一旁的宗正卿,眼眸之中净是哀求。

宗正卿从来对这个小师妹都甚是宽纵,即便是孟雪晴自幼要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物件,他都往往可横跨中原为其寻来,而此番墨止出手相救,他更是从头至尾见了个全套,其间惊险诡谲,他无一不见,更是心中笃定,绝不可将墨止孤身一人搁置其间。

剑北原见他两人眼神交流片刻,已然猜透他二人所思所想,便也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两个机灵得紧,可莫要寻思什么趁着夜色潜回暗云庄的打算呐,此刻我们三人身上迷香毒素未清,浑身发不出内力,若是贸然跑回去,那小子相救的恩情可就被你们两个踩在地上啐痰啦!”

孟雪晴听罢,试着发劲于丹田气脉,然而方才发力,四肢旋即传来一股酸软之意,霎时间竟连双足都险些软倒于地,想来那神魂锁烟香须得十二个时辰方才自行运功解除的法子,正是鱼向晚防着他们几人贸然回旋相救。

宗正卿沉吟片刻,说道:“墨少侠于我们有恩,我们不可不救,但如今我们三人若是回去,便是以卵击石,我观那鱼向晚或许另有所图,一时之间也未必就能将墨少侠如何处置,我也相信,以墨止的心机灵巧,拖过十二个时辰,也并非难事。”

暗云庄内,客宴厅间酒菜飘香,竟是不知何时,已备上了整整一桌酒菜,鱼向晚静候主座,略略探手,示意墨止入席。墨止此刻情绪渐趋平复,但额头上青筋仍未散去,望着眼前此人,心中仍有说不出的恨意,鱼向晚见墨止眼中恨意浓浓,不由得苦笑一声,说道:“你看看你,非要问我,说了你又这般恼火,却是何故,须知死者已矣,便是你父母泉下有知,也不愿你忍饥挨饿,墨少侠还请就坐,我既然与你说了实情,便有让你报仇之法。”

墨止冷冷说道:“你且说来,可若是要我默写什么无厌诀总纲,却是万万不能。”

鱼向晚笑了一声,走上前来,为墨止倒上一盏美酒,却见这酒浆好似琥珀,犹胜琼浆,即便是从不饮酒的墨止,皆看得出必定是佳酿,鱼向晚倒满一杯,先自饮了一口,说道:“好酒好酒,我先饮一口,为的是消除墨少侠戒心。”

墨止打量了他一眼,方才自己并不接过杯盏,除却心中恼怒,更多的则是知晓他惑人心智的功夫,若是又被他下了什么迷药,介时孤身独行,可就无所依靠,只得听凭旁人摆布,他心中也不禁暗暗想道:“此人心机深沉,细腻如发,体察人心可谓面面俱到,又善于蛊惑心智,这等能耐的家伙,竟在黑衣人麾下,若要报仇,谈何容易?”

他思索到此,不由得忽然觉得山高路远,天恨地仇,不知何时能报,自己如今又命在旦夕,这血仇似海,莫非只得做鬼索命才可称心如意?一想到此处,不由得心绪烦乱,气息不稳,霎时间牵动体内气脉,丹田中又是一阵刺痛迸发,但如今墨止竟似是已渐渐习惯这般骤然而发、忽然而收的剧痛,故而只是微微一哼,脸色发白,却也并未有更多反应。

但他种种迹象,却都被鱼向晚看在眼中,他缓缓回到主位,淡淡地说道:“你如今命在旦夕,只怕自己无法报仇,是也不是?”

墨止哼了一声,说道:“我生而不可为父母乡亲报仇雪恨,是我命数不济,但尔等草菅人命,必遭天谴,只怕天谴来时,任你们如何巧舌如簧,功法造化,皆难以抵挡!”

他此刻心中恨意大作,口中更是不留丝毫情面,但鱼向晚却是静静相听,待得他话语讲完,这才淡然说道:“我日后是否亡于天道,还未可知,但墨少侠你,自下山以来,救村众,挡北桓,今日又成了寒叶谷的恩人,却不免死于体内三家精妙玄功,这等际遇,真不知是该羡慕你,还是可怜你。”

墨止听罢,不由得微微吃惊,他身负三家玄功之密,从来只有少数人知晓,而内息大摧之因,正是由于夕霞神功、自闲心诀与无厌诀总纲的功夫脉络迥异,各难相容,三道气劲各不相让,在气脉经络间激荡捭阖,各据三才大穴一位,故而造成今日待死之局。

他缓缓抬起眉眼,冷声说道:“我身体如何,你却又如何得知?”

鱼向晚笑了笑,并不回答,只是笑着夹了一块熏鱼,放到口中,缓缓说道:“你要问的,不应该是这个问题。”

墨止说道:“你囚锁武林高手,所求为何?”

鱼向晚说道:“也不是这个问题。”

墨止低下头颅,略作思忖,这才继续说道:“黑衣人究竟是谁”

鱼向晚这才眉开眼笑,说道:“墨少侠果然一点就透,这才是你要问的大问题。”

墨止冷哼一声,并不回应。

鱼向晚站起身子,面色也渐趋沉重,缓缓说道:“说起我的这位主子,实在是一位经天纬地之才,论起武道天赋之高,只怕也只有当初御玄宗开山宗师吕白御可与之相较,你此前曾见过他施展武功,可觉出异样?”

墨止思索片刻,说道:“此人功法杂糅,术归多家,但每每施展功夫,皆有数十年苦功之效。”

鱼向晚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我自当年与他相识,便惊讶于他一身武功混若天成,此人身兼百家武学,但杂而不乱,博而皆精,却是我前所未见,当时我只赞叹与他手段之高,所求之远大,便毅然追随于他”

墨止一脸不耐烦地将他话头打断,径直说道:“你要是句句不离吹捧我仇人,那你就不如闭嘴,我只要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我要如何找他。”

鱼向晚笑道:“此事并非你所想的那般简单,你此前在西北一通折腾,使得侠义盟、飞羽盟尽皆失尽人心,此举已然将他计划打乱,触了他心中逆鳞,只怕他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了,何况你身负无厌诀总纲心法,更是他志在必得之物,想必你们二人相见当也并不会等得太久。”

墨止听他所说,原来侠义盟与飞羽盟竟都是那黑衣人掌下工具,遥想起当初张仙纵与束羽的功夫皆是江湖之中一等一的高超,此等人物,竟亦是那黑衣人麾下,不由得暗自心中生寒。

鱼向晚望了望窗外夜色,说道:“当初,他所创立的组织,叫做‘启暝’,下辖四大令主,乃是‘赏善’、‘罚恶’、‘奉天’、‘伐罪’,张仙纵行列在首,乃是赏善令,束羽号令飞禽鸟羽,乃是奉天令,在下不才,便是夹在中间,做了个罚恶令。”

墨止听在耳中,可心中却从未听闻过江湖中曾有名号为“启暝”的帮派势力,而这四大令主,更是闻所未闻,但如今思索起来自己已然见过的三位,皆是江湖顶尖的人物,可谓各有绝学,他心中渐起警戒之意,缓缓说道:“既然你也是黑衣人麾下,又何必告知我这些事由?你莫非还要助我报仇不成?”

鱼向晚听了,摇头说道:“以你目前功力,莫说是杀他报仇,便是我们几人中任何一个,你都过不了三招,我今日告诉你,便是要和你做个交易,你为我默写无厌诀总纲心法,我将地牢中诸位高手内功倾力传你,皆是你得了这般浑厚内劲为援助,何愁气脉不稳?三家玄功介时融作一炉,你便是天下绝顶高手,介时再去寻他报仇,岂不从容?”

墨止笑道:“我杀了他,然后你坐拥无厌诀功法,自成一家,我却是做了个枉死的挡箭牌,鱼庄主算盘打得响亮啊。”

鱼向晚也不否认,只是说道:“怎么算计是你的事情,我只给你提出这一条交换,是等着某一天暴毙而亡,还是安心顺意成就一番伟业,可全在你一念之间。”

墨止站起身,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随即说道:“我在西北大漠之中,已将无厌诀总纲心法,尽数默写给束羽了,否则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允许我当着他的面斩杀孟展?你二人既然同属你家主子统辖,他竟没有告知与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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