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清辉撒地,也盖不住宋辞的温柔。

那些藏在枕头下的图画,全都被弄得湿乎乎的。

笔墨氤氲,看不出之前到底画了什么。

于林岁岁来讲,浑身散架已经不算什么。

她只想将此刻发丝披散的宋辞。

世人所未见的宋辞。

眸色热烈的宋辞。

全都印在脑海之中。

“宋辞。”

她的轻叹的声音像一道微凉的风,将缠绕着两人的迫切吹淡了些。

“岁岁,你改口好不好?”

他的额间有汗珠渗出,白里透红的面上全是期待。

林岁岁眼睛都哭红了,现在被他央求了半日,早就放下了矜持。

宋辞与她十指交握。

只听她软绵绵的唤了一声,“相公。”

“岁岁,再叫我一声,好不好?”

“相公。”

这两字让宋辞更加精神,恨不能将林岁岁吃进肚里,再也不分开。

他瞥了眼窗外不知何时泛白的天色。

只觉夜晚太短。

指尖光芒流泻,刚刚还微亮的天际刹那间又恢复了暗沉。

“你这是时辰时辰倒流之术吗?”

林岁岁有些喘不过气,只能眼巴巴望着宋辞。

“不是。”

他回答的言简意赅。

捏住她的手指轻轻咬了一口,“不过是在林家上空覆了一层黑色结界。”

宋辞的话才刚落。

鸡鸣就远远传来。

房外路过几个婢女,嘀嘀咕咕着诡异的天色。

“我瞧着时日还早,这会主子们未必会醒。咱们不如也再回去稍微打个盹。”

她们脚步声轻,要不是林岁岁醒着,也听不到声响。

“宋辞。”

林岁岁放小了声音,推了推正专心的人。

“还是把结界撤撤撤了吧?”

宋辞不说话,只用哀怨的眼神盯住她。

“啊,相公。”

林岁岁后知后觉,连忙补上好几声唤他。

宋辞这才弯了眉眼,放轻了声响。

“娘子。”

天色终于重新恢复正常。

宋辞满足地搂紧林岁岁。

若是能早点遇见她,说不定当年情陀之苦,他便能明白几分。

也不会在情陀伤心绝望之时,说出“自取其辱”这话。

情陀堕神毁身,看来其中也有他推波助澜的作用。

也怪不得,情陀会在最后一刻,定下誓言。

若有机会,必然再战梦辞神君,毁天灭地,统一三界。

宋辞怀里的林岁岁早就累极,睡容香甜。

她睡姿一向洒脱。

今日却一改常态,将他的腰身紧紧搂住。

“你也在担心,对吗?”

宋辞叹了口气,低头吻住她偶尔梦呓的唇。

情之一字,哪能由得了自己。

许是守夜的婢女们听到了动静。

直到晌午,才有人前来敲门。

林岁岁脸红的要命,瞧着笑容清爽的宋辞更是心跳加速。

“相公。”

她低下头,脖子都快要僵硬,“内院里的人知道你在这过夜了。”

“嗯。”

宋辞还笑着,只是指尖化出一只只蝴蝶,透过门窗向外飞去。

“让她们都忘了便是。”

他拿手抬起林岁岁的下巴,吻了吻她的眉间,“如今我才明白,人世间的妙处。”

妙处?

林岁岁眨巴着眼睛,又听宋辞极为满足道:“有你,便是极大的妙处。”

“世间男子多贪图美色。”

林岁岁撇了撇嘴,“若我年老之时,再出现一位妙龄女子,你的妙处便不再是我。”

“娘子,这酸味甚重。”

宋辞牵住她的手,“我只有你一个,只有你。”

“有你,我很知足。”

众生皆苦,若不知足,难以熬过悠悠岁月。

宋辞明白的透彻,也拎的清楚。

可奉命带着聘礼上门的暮虚子却不明白。

他与陶崇宁已经在内厅坐了一炷香的时间。

林老爷的脸色也是难看。

“老爷,姑娘还未起。”

下首来禀报的婢女声音都在打颤。

“混账!”

林老爷气得一拍桌子,也顾不上梦陀山的两位长老还在。

咬牙切齿骂道:“他到底还有没有节制,有没有把我们林家放在眼里!”

“老爷,你瞧瞧你,也许她们两人并未在一处。”

罗罗挺着滚圆的肚子,轻轻握住林老爷的手。

“哼!”

林老爷显然不信,可又不能明说什么。

暮虚子脸色青白不定,倒是陶崇宁斟酌着开了口。

“我看夫人的腹内的孩子已然足月,估计便是这两日生产。”

这原本是个寒暄之语。

可罗罗的神情却渐渐凝结。

林老爷眼睛一斜,似是才发现她又大了几分的肚子。

早前林氏说了半截的话蓦然惊醒了林老爷。

他毕竟在商场纵横多年。

面上甚少有多余的神情。

现在被陶崇宁一句话点破。

再想想这几月的相处。

后背渐渐汗湿。

罗罗先是看了看没什么反应的林老爷。

才用手捂住肚子,侧过身微微一笑,“是奴家体胖。”

陶崇宁愣了片刻,连忙抱拳赔了不是,“是我看走了眼,还请夫人海涵。”

他早就推演出林家有大猫腻。

没想到,竟然如此棘手。

一时之间,内厅四人各怀心思。

也不知哪里传来一阵花香,几只蝴蝶随着花香落进在场几人的手背或是鼻尖、再或是肩头。

微微振翅,便化作一道蓝光。

从每个人的眉间进入。

就连暮虚子与陶崇宁,也不例外。

几人愣在原地好一会,才又回到了刚刚进门时的客套寒暄。

罗罗犹豫了片刻,指尖的蝴蝶翅膀都快被她捏碎。

若是不接这个术法,那必然会引起宋辞的怀疑。

可要是接了,她手指捂住肚里的孩子,不知会不会因此暴露了这孩子的真实身份。

眼看那三人寒暄话落。

罗罗心一狠,任由蝴蝶化入眉间,带起一股烧焦的皮肉味道。

“这是?”

陶崇宁吸了吸鼻子,还未来得及开口。

罗罗已然抢先道:“老爷,我去看看后厨。”

她走得快,林老爷只得连连在背后嘱咐她千万小心。

才到门口,就碰上了姗姗来迟的宋辞与林岁岁。

罗罗本要说上几句,笑容还未展开,就呆立在门口。

“罗罗,你怎么了?”

林老爷毕竟担心她的身子,几步走过来扶住罗罗的腰,就听她笑着说,“你瞧瞧,你爹刚刚让人去请,你们自己就先来了。”

“不愧是修仙之人,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罗罗让了宋辞与林岁岁进去,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要出去还是要进来。

“今日家中需要女主人,林氏疯癫,你便先顶着。”

“后厨有下人看着,错不了事。那里油烟大,莫伤了你与孩子。”

林老爷凑在她耳边悄悄嘱咐了几句,才扶着罗罗又回到了主位。

宋辞与林岁岁先是给极为长老长辈行了礼。

才坐在下方,两人十指相握,倒是没有避忌。

坦坦荡荡。

时不时相望的眼中全是柔情蜜意。

暮虚子与陶崇宁将带来的聘礼统统摆在院中。

他们依照的是周礼古法,相比起现在俗世的习俗更周全繁琐。

林家的下人们三五聚在连廊,各个都瞪大了双眼,瞧着这些只在书中见过的物件,一样样从那两位仙风道骨的长老袖中飘出。

渐渐摆满了整个庭院。

暮虚子又奉上聘金、礼金。

林家虽不缺钱财,但也被宋辞的出手阔绰所惊讶。

明明几月之前,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

“你瞧他们术法使得便利,这些该不会也是障眼法吧。”

“不会吧,这可是梦陀山的长老,用障眼法骗人?我不信。”

下人们猜测纷纷。

有些胆大的,在内厅瞧不见的角落,悄悄打开了其中一箱聘礼。

全是实打实的真物。

里面不乏一些稀世真迹,都被好好的包起来,将箱子堆得满满当当。

“怪不得人人都想修仙。”

下人们眼含羡慕,将箱子原封不动的盖好,封上。

林岁岁也算见过大世面的。

现在眼瞧着那些聘礼堆满了院子,她忍不住与宋辞低低说道:“你怎么准备了这么多?”

“诚意。”

宋辞面上少了清冷,多了欣喜,“你觉得怎么样?”

她瞧着那些雕刻着佛意花的朱红色木箱,心里有些恍惚,“宋辞,我真的可以嫁给你吗?”

“说什么胡话。你除了嫁给我,还想嫁给谁?”

宋辞握住她的手心,在上面悄悄写了几字。

一生一世。

林岁岁忍不住红了眼,惹得宋辞更加心疼。

擦干她的眼泪,温柔到了极致,“我与你,自此便绑在了一处。你不能后悔,也不能逃跑。”

“岁岁。”

宋辞蹲立在她面前,恨不能将一颗心全给她看看。

“我要娶你。”

他这四个字,让林岁岁与林老爷安了心。

也让罗罗眉间带了冷意。

“自取其辱?”

她心中默默念着这几字,将宋辞此刻的痴情看在眼中,“我与你天地同生,这一段缠绵悱恻又痛彻心扉的情劫,会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自取其辱。”

罗罗抚上自己的肚子,躲在林老爷身后笑得阴恻恻的。

“你的便是我的。”

她低低说着,见林老爷老泪纵横,连忙换了神色,也跟着抹了几滴泪。

内厅里气氛祥和。

就连暮虚子也说着恭喜的话。

宋辞眉眼间全是喜色,从怀中掏出早就写好的聘书双手递给林老爷,跪在他面前规规矩矩道:“爹,小婿定然会好好照顾岁岁。”

“还请爹同意我与岁岁的婚事,为我们选一个好日子。”

“快起,快起。以后你便是我林家贤婿。”

林老爷虚扶了宋辞起身,“日子老夫已经看好,便是五日后。”

“虽然仓促了些,不过你们既已有夫妻之实,此事还是宜早不宜迟。”

“至于岁岁的喜服”

他转向罗罗,问道:“绣娘那赶工进度如何?”

“有钱能使鬼推磨。咱家给的钱银多,挑得绣娘又都是手脚麻利,眼明心亮之人。”

“至多再有一日,便能送到家来。”

罗罗拉住林岁岁的双手,眼中全是喜悦,“姑娘此后,便是嫁给梦陀山的人了。”

“怎么能是嫁给梦陀山。”

宋辞用袖子隔开两人相握的手,将林岁岁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岁岁只是嫁给了我,她是我宋某人明媒正娶的妻子。”

“总归还是嫁进了山中。”

罗罗不在意宋辞的强调。

瞧着林岁岁腰间的玉佩,轻轻笑了。

她的笑让宋辞不寒而栗。

可魔字令毕竟是林岁岁生母留下的遗物。

宋辞轻轻揽住林岁岁往后退了一步。

“姨娘,你这肚子?”

林岁岁靠在宋辞怀中,往林老爷那看了几眼,“爹,我看还是要提早联系稳婆了。”

“稳婆?你姨娘的肚子才几月。”

林老爷刚刚还精明干练的眼神,在触及罗罗一瞬间,变得迷茫顺从。

“离生还早。”

林老爷这话显然有些睁着眼说瞎话。

那肚子圆滚滚的,显然就要临盆。

暮虚子与陶崇宁相互看了看。

岔开了话题。

也不知是不是林岁岁人逢喜事,说的话格外灵验。

几人说了没几句。

罗罗突然面色苍白,整个人全是汗珠,双手捂着肚子从呜咽逐步到了哀嚎。

“姑娘,救我。”

她死命地从林老爷怀里挣脱出来,一双手牢牢抓住林岁岁,哭得撕心裂肺,“救救罗罗,姑娘!”

“罗罗不想死。”

罗罗云鬓都被汗湿,连哭带喊了好一阵。

直到被送进房里。

才瞧着窝在床头的小白猫就更加恐慌,连连撵着,“滚!滚开!”

林岁岁心头疑惑,刚刚将窗户打开了条缝。

甩了甩尾巴的小白猫,便蹭地从窗户跳了出去。

“姑娘,罗罗是不是要死了?”

她情绪低落,呼吸更是急速。

林岁岁生怕她一口气喘不上来,当务之急,得先让罗罗镇静下来。

“罗罗,深呼吸。”

林岁岁用衣袖擦了擦她头上汗珠,林老爷已然让人去请了稳婆。

暮虚子与陶崇宁虽是修仙之人,但毕竟是男子,便由宋辞陪着去了客房。

“来,跟着我。”

林岁岁双臂被罗罗紧紧掐住,她头次见女子临产。

心里一片混乱。

只记得要罗罗跟着自己放慢呼吸。

罗罗脸色苍白,已然脱了力。

只虚弱地靠在床榻上,一双手紧紧攥住林岁岁的衣袖。

“姑娘,你……快逃。”

“姑娘,这里……是个……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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