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蛇打七寸。

这话没错。

可是说得应该不是蟒蛇。

尤其是用手去掐……

林岁岁有些尴尬地瞧着根本握不拢,也掐不住的七寸,与海女大眼瞪小眼僵在一处。

她那点力道,犹如隔靴搔痒。

倒是顾臻与宋辞手下飞快捏诀,将海蛇牢牢治在原地。

“岁岁,快过来!”

刚刚她扑过去的那一瞬间,宋辞的心跳都停了。

要不是手指麻利,有没有林岁岁都难说。

看来这次回去,势必要去问仙阁第四层去瞧瞧。

毕竟,法随心动,才是至高境界。

这样,他也就能护得住随时犯傻的林岁岁。

顾臻被她气得半死,再加上之前无意间听到的动静,说话渐渐有些阴阳怪气。

“林岁岁!你千辛万苦进入梦陀山,到底是为了什么?”

刚刚还挣扎的海女渐渐缩成一团。

蛇眼虚闭着,似是在听。

顾臻喘了口气。

林岁岁也知道刚刚的举动实在是愚蠢至极。

所以顾臻生气说她两句。

她也虚心接受。

听不到她反驳,顾臻心火烧的更烈。

“术法不精尚且能有灵根推脱。那这鲁莽呢?”

“与其整日里缠着宋师弟,不如好好提升自身。”

他越说越气,“若是你娘还在,定然不会让你如此任性妄为。”

林岁岁幼年丧母,这是亲近之人都知道的事情。

也都顾及着她的感受,从不轻易提及。

现在顾臻被心火冲昏了头脑,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妒忌还是遗憾。

若是早些年顾家答应了红衣夫人。

那现在抱着她的,又怎么会是宋辞。

宋辞!

顾臻心中难掩怒意。

其他人不知,他自己也明白仙使将两个天元同时带上云顶峰,不过是遮人耳目。

宋辞天赋极高,自己与他同为天元,一起学习术法尚且有差距。

更别提那些手札。

读得甚是艰难。

至今,他也不过只看到问仙阁第一层罢了。

而宋辞,短短几日就已经将三层全部看过。

别人不清楚。

他瞒不了自己。

种种迹象表明。

他顾臻,根本就不是神君凡胎。

只是天元根而已。

要不是神君归位关系到六州仙山,他也不会装聋作哑。

配合着梦陀山一众长老,将戏码做足。

可如今,林岁岁与宋辞牵连越来越深。

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沦为神君渡劫的工具。

那是他自小见了,就想逗她笑,护着她的人。

几息之间,顾臻思绪变了又变。

而他的刚刚的话,又的的确确伤了林岁岁。

眼前的发带。

让顾臻想要劝她与宋辞分开的说辞,哽在喉咙。

她的心意,又岂会因为几句劝阻而改变。

“顾师兄!岁岁的确鲁莽,也是因为心急护我的缘故。”

宋辞寒着脸,紧紧牵住心生愧疚的林岁岁,压了压火气,“刚刚若不是顾师兄先行起术困住海女,变故陡生。怕是会让我后悔一生。”

“所以我们感激顾师兄相帮之情。不过,”

宋辞将自己眼上的发带扯下,手指一弯,便将海女的眼给遮的严严实实。

他叹息着点了点林岁岁的额头,正色道:“个人的错,便是教训,也不应牵带家人。”

“尤其,是已故之人。”

顾臻点了点头,“是我食言,我愿意给岁岁赔不是。”

他躬身抱拳,倒让林岁岁有些尴尬。

本来也是她思虑不周,将海女想得太过简单。

“无事的,顾师兄说得在理。以后我一定会三思后行。”

林岁岁摆了摆手,虚扶起顾臻,却没有提醒他摘掉发带。

海女不会这么坐以待毙。

至少原文中不是。

为了以防万一,顾臻的发带此刻还摘不得。

她才刚走回宋辞身边。

就发现海女的身子似乎比之前又大了许多。

“小心!”

她低低喊出声,将羽箭术在心里又默念了好几遍。

弯弓搭箭,直指海女眼眶。

宋辞与顾臻也提高了戒备。

海女不动。

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时间,反倒陷入了僵持。

院中的墨汁还在不断喷涌。

无数小蛇停止了厮杀。

如同感知到海女的存在。

纷纷朝着几人的方向聚拢过来。

然后一个接一个,攀上海女的身躯。

在上面狠狠撕咬。

“声音怎么这么杂乱?”

顾臻侧耳听了半晌,只听到宋辞嘱咐林岁岁站在自己身后。

他的手还未触及发带,就被林岁岁制止了。

“顾师兄,发带不能摘,等我试着毁了她的眼。”

她话落箭出,幻化的羽箭力道极大,冲海女飞了过去。

不过,蛇类感官敏锐,便是被无数小蛇撕咬,也能险险避开。

“嗖嗖—”

林岁岁不敢停。

手中的羽箭接连发射。

五连中只有一箭差点就中。

腰间的玉佩渐渐泛红。

林岁岁心头一冷,就被宋辞护在身后。

他挡在前面,手指翻飞,流泻的光束像一把把利刃,狠狠扎进了海女的双眼。

蛇体顿时疼得翻腾不已,将身躯上吸吮撕咬的小蛇震下来不少。

没被喂饱的小蛇很快又发现了新目标。

朝三人窜了过来。

“顾师兄,小蛇在脚下!”

林岁岁提醒着蒙着眼的顾臻,虽然宋辞帮她挡了大半。

但小蛇的数目只增不减。

黑压压的在地上爬行,看得人头皮发麻。

稍有不慎,就会被小蛇咬上一口。

林岁岁的羽箭术虽然射不中大蛇,但是对于这些小的还是绰绰有余。

“岁岁,这些蛇,似乎是冲你来的。”

宋辞瞧着不断往林岁岁身边聚集的小蛇,手指一捏,就被林岁岁喝道:“不准把我变猫!”

他这手势,林岁岁甚是熟悉。

她态度坚决,很明显要与他们共同抵御。

宋辞稍有些犹豫,可就是这么一分神的档口。

海女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大尾巴狠狠朝他后背穿来。

还好林岁岁一直惦记着这事。顾不上地上密麻的蛇群,一把拽过宋辞,两人齐齐摔倒在地。

虽然险险躲过海女的打击,但地上的小蛇像是见了肉骨头的犬。

动作不知快了多少。

一拥而上,狠狠咬在林岁岁的后背、腿肚子。

宋辞也没闲着,光束在他指尖不断流淌。

好不容易将小蛇赶走一波。

两人找到顾臻,再一回头,却发现海女消失了踪迹。

“不见了?!”

顾臻扯下发带。

三人现在站在曹家屋顶之上,下面的院子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根本看不出原先铺着的青石板。

现在三人站得高,看得远。

才发现缸里的墨水,下去了大半。

“难道这些蛇,都是那缸墨水变化的?”

顾臻瞥了眼林岁岁破烂的外衣,语气平淡,“既是墨水,也是水源。我来试试。”

顾家擅长青鸾之术,而青鸾属火。是以,他也极为擅长驭火。

说话间,火球一个接一个落在水缸之中。

地上的小蛇速度减缓了不少,可依旧很有精神。

“等等,那是什么?”

林岁岁眼尖,指着地上忽隐忽现的一条水渍。

那粗细、大小。

“海女!”

宋辞朝顾臻点了点头,飞身而下,脚踩在水渍之上,一朵火焰自他手心燃起。

落在被踩牢的水渍之上,立马白烟滚滚。

转瞬之间,海女重新现形。

烈火烧灼。

蛇形却突然化作人形。

“救救我。”

曹氏满面痛苦,在地上不断打着滚。

“我我不是”

自从曹氏化作人形,地上的小蛇在一刹那消失无迹。

顾臻将林岁岁留在房顶。

落在宋辞身边,两人面面相觑。

只因曹氏的气息,的的确确是人。

宋辞心中犹疑,火势骤停。

逃过一劫的曹氏,眼泪一把,“诸位都被骗了,我真不是什么蛇妖。”

她身上的衣物完好,白净的脸上全是焦灰。

“我若是蛇妖,怎么会任由他们将我的女儿带去献祭?”

一说起自家女儿,曹氏哭声渐大。

顾臻被她哭得有些动容。

“难不成真的出错了?”

他用心念问着一旁的宋辞。

“这个庄子本就蹊跷,有妖而无妖气。”

宋辞仔仔细细端详着还在抹泪的曹氏,“若真是被妖陷害,又怎么会破解了妖术恢复人形。”

“她之前的习性也与书中记载的海女相似。”

宋辞慢慢回想着关于海女的记忆。

就在此时,曹氏忽然朝顾臻掉了几滴泪,“这位公子,能否拉民妇一把。刚刚伤到了筋骨,实在是腿上无力。”

说罢,她尝试起身,果真摔个不轻。

顾臻看了眼没什么反应的宋辞,思来想去,还是向曹氏伸出了手。

林岁岁离得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曹家房顶修的高,林岁岁往下看了几眼,只觉得脚腕生疼。

眼看顾臻要搭手,急忙高声喊道:“顾臻!不要相信她。”

她的声音落在几人耳内,俱是不同的反应。

曹氏刚刚还伤痛的脸色刹那间变了。

她嘴角一斜,瞳孔变回了蛇眼。

只是刚刚被宋辞射中,如今只是两个血糊糊的眼眶直直对着顾臻。

“岁岁。”

顾臻脸色发红,眉目间全是不曾发觉的温柔。

他双手展开,显然是想要抱起曹氏。

“顾臻!闭眼!”

宋辞掌中火势猛烈,朝着曹氏便烧了过去。

可看在被蛊惑的顾臻眼中,那在烈火中挣扎的,分明就是林岁岁!

“不准伤她!”

顾臻焦急,手中术法几变,愣是将曹氏身上的火球灭的七七八八。

如今他与宋辞相抗,正中曹氏下怀。

顾臻招招狠辣,宋辞处处忍让。

很快便落了下风。

林岁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发懵。

按照原文,此时应该是两人九死一生将海女制服才对。

怎得他们自己倒打起来了?

眼瞅着宋辞前有顾臻后有曹氏,腹背受敌。

林岁岁顾不上害怕,眼睛一闭,便从一人多高的房顶猛地跳了下来。

“咔嚓-”

脚腕不出意料的受了伤。

她来不及查看自己伤势,往前滚了几步,堪堪站起。

心中术法一默,手中弓箭便对准了躲在宋辞身后偷袭的曹氏。

像是察觉到危险,以变作半人半蛇的曹氏嘴角咧的更开。

笑得瘆人。

她指了指林岁岁腰间的玉佩,巨大的尾巴同时朝宋辞后背扎了过去。

“宋辞!低头!”

林岁岁手心全是汗,羽箭飞出。

正面宋辞与其后的曹氏。

“低头!”

闻声而动的宋辞堪堪躲过羽箭,射中了曹氏。

必须取出妖丹,不然海女还会复苏。

她焦急,脚却已经跑不起来。

而顾臻的幻术还未解开。

他亲眼见到羽箭射中“林岁岁”,心头的痛意让他有些发狂。

来不及替他解术。

顾臻掌风凌厉,一把将面前的宋辞推了出去。

手底下变换极快,转身面对着他看到的“曹氏”,使出了杀招。

以火为剑,以风做柄。

“敢伤她,我要你死!”

若说看书时,不知顾臻的剑可以快到什么地步。

那么这一刻。

林岁岁彻底领教了。

扑面而来的热气裹挟着杀意,还未近身,就已让她身上被割出无数小口。

“只要不是他,就好。”

浑身被定住。

既然注定要有一人受伤,那她愿意替他受着。

心痛和肉疼。

她宁愿选择后者。

林岁岁认命地闭上眼,迎来的却不是烈火的怒意。

而是她所熟悉的山谷之气,清冽淡然。

“宋辞?”

眼泪喷涌而出。

她抱住面前脸色陡然苍白的宋辞,嘴唇抖了又抖,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宋辞。”

除了低低叫着他的名字,林岁岁心神俱散。

只下意识地用手去堵他胸口的伤。

可烈火化成的剑还在宋辞胸腔里燃烧。

“顾臻!你快来救救他!”

林岁岁哭喊得撕心裂肺。

但顾臻眼神迷茫,似是什么都听不到。

只抱着地上的半人半蛇,不言不语。

“有没有谁,能救救他!”

她哭得鼻涕与眼泪混在一起,偌大的天空,竟没有任何回应。

“宋辞!你醒醒。”

“你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救你!”

这一刹那,林岁岁才明白所谓蝴蝶效应。

她的自以为是,故作聪明。

甚至于她的存在。

对于宋辞来说,都是一个不断累积的恶果。

从被蛇尾刺伤到被顾臻重伤。

她宁愿是前者。

至少,他还会同她说,“岁岁,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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