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黄府中。

远远看见有人坐着轿子前来,黄老爷脸上挂起笑容,上前几步,就想迎接。

“哈哈哈,县令大人来了,青天就有了!”

哪料里面的人掀开帘子,露出一张贼眉鼠眼的脸,抱拳说道:“那可要让黄老爷失望了,这一次来的,而是在下。”

黄老爷被他的丑相吓得退后数步,皱眉问道:“阁下是?”

师爷钻出轿子,说道:

“县令麾下师爷。”

“县令大人公务繁忙,不便赴宴,特地委托我来跟黄老爷赔罪,顺便谈一桩买卖。”

“买卖?什么买卖?”黄老爷听得这几个字,眼睛立马亮起。

商人最喜欢跟官员合作了。

不为别的,就是来钱快。

跟这个一比,抢劫都算下乘。

师爷神秘一笑,“拯救苍生的买卖。”

黄老爷皱起眉头,难不成自己看错了,这个县令还是个忧国忧民的主?

拯救苍生的买卖谁感兴趣。

只有傻了吧唧的人才会去干,就跟城里的那几个号称太平道的道士一样。

竟然免费熬粥熬药给那些灾民。

害的他的囤粮计划都干不下去。

要不是听说那个太平道在朝中有人。

自己早就动手做掉他们了,敢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想到这里,黄老爷摇了摇头,“这个恐怕......”

看到他这个反应,师爷就知道找对人了,嘴角勾起。

“黄老爷先别急着推辞,不如进府一叙?”

难不成这里面还有隐情?

“好吧,请。”被这买卖神秘吊起胃口的黄老爷抬起手,把他引向府门。

师爷一边打量府中的布置,一边点头。

整间府子占地极广,摆在院中的假山每一处都显得精雕细琢,不像是一个普通地主雕得起的。

少说也得有几项副业。

城外山上的土匪窝要是没有他们的份子,自己都能把这假山吞下去。

看来这黄府的屁股不比他们之前干净多少。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桌前。

府里的厨子接到命令后,把早已准备好的菜肴端了上来。

“菜来了,煲好的肥狗肉配着爽脆的石耳菜,香甜爽口,洛阳做法。”

师爷咽了口口水,当即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细细品味起来。

“大灾之年,还能吃上这样的美味。”

黄老爷看着他这副模样,笑着夹起一筷子,说道:

“相信师爷也都看到了,咱们鹅城的灾情也不轻,城门外还有不少灾民,我这个厨子就是从灾民里救过来的。”

“做菜好在灾民中没用啊,都吃不上东西,谁还管好不好吃。”

师爷嚼着狗肉,忽地放下筷子,眯着眼睛说道:

“今年大汉难啊,大疫之后又大旱,全州受灾,灾民遍野,近百万的人都在饿肚子。”

“咱也不藏着掖着了。”

“我们县令大人念百姓于水火,决定从库中拨出一部分粮食,低价售给灾民,以解万民于疾苦。”

“这么重的担子,不知道黄老爷扛不扛得住?”

黄老爷仔细品味他话中的意思,双眼越来越亮,这不就是中饱私囊吗?

没想到新来县令的胆子跟胃口这么大。

连库房里的钱粮都敢打主意。

师爷看着黄老爷半响没回话,心里以为他怕了,说道:

“如若扛不住,那咱只能另找其人。”

黄老爷一下从思绪中醒来,连忙说道:

“扛得住!当然扛得住!”

师爷见他答应了,嘴角勾起,故意说道:

“哦?黄老爷可要三思而行。”

“为了灾民,我义不容辞啊!”

黄老爷拍着胸脯,满脸的正义。

开玩笑,这种倒卖粮食的钱最为容易赚,简直是一本万利。

之前自己囤粮后一直没有抬价卖,怕的就是官府会开库发粮。

现在好了,县令跟自己是一路人。

只要操作得当,那些平民身上的油水都得被自己榨出来!

师爷满意的点点头,叮嘱道:

“县令大人特地交代过了,现如今灾情当前,千万,千万不能搞投机倒把这些歪门邪道。”

特地在投机倒把四个字上加重语气。

使得黄老爷会心一笑,“请县令大人放心,我黄某人虽然是个商人,一腔报国热血比谁都不少。”

随即搓了搓手,低声道:

“不过大人那份不如换成地产,现在一亩地只要半石粮,等这一次灾情过了,咱们再抬价一卖,这......”

师爷拿起筷子,挥挥手,“诶,生意的事情我不懂,不懂,你看着办就行。”

黄老爷端起酒杯,“明白,来来来,咱敬大人一杯。”

霎时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

一连十数日过去。

城外的灾民不知怎的,减少了许多。

街上的人也冷清了不少。

只有那些树林,好像被什么席卷过了一般,在夏天的八月,空留下光秃秃的树干。

外面那层树皮消失不见,树叶更是不见了踪影。

据城里的官老爷说,这是因为在他的治理下,灾民都有饭吃。

至于那些大树,大抵是染上什么病了。

在鹅城一间破屋内。

穿着破破烂烂的孩子瘦小的手臂压在同样瘦弱的肚子上,抬头看向躺在漆黑床上的老人。

“爷,我饿了。”

躺在床上的老人没有回答,仿佛跟阴影融为一体。

孩子还以为是自己声音不够大,费劲的走到床边,推了推老人的手臂。

倘若说他的手臂还有点肉的话,那么老人就是真正的皮包骨,全身上下仅仅被一张皮子包裹住,使得骨头不至于散架。

孩子看着老人紧闭的双眼,自言自语的说道:“阿爷应该是睡着了,我要给阿爷做吃的。”

爬下床榻,走到家里存粮的地方。

掀开米缸,里面只剩下了半碗淡黄色的糙米。

孩子看着没煮熟的米粒,擦了擦口水,把那半碗米端了起来。

心里疑惑,明明在之前还有满满一缸米的,怎么只剩下半碗了?

爹娘不是说很快回来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孩子费劲的想着,好像是有几个人来到自己家,嘴上说着交税,粮食就不见了。

爹娘不服,想要跟他们理论,然后他们就说妨碍公务,把爹娘也抓走。

阿爷拿着家里所有的钱出去,又空着手回来。

回来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头。

本就苍老的脸好像多了几道皱纹。

肚子里传来咕咕声,孩子摇摇脑袋,还是先把饭做好吧。

孩子刚想把米都倒进锅里,好像想起什么,停住了,小心翼翼的数着米粒进锅。

阿爷说了,要留下粮食,不能一下都吃光了。

小手拿起木柴,在灶台熟练生起火。

过了一会,锅内的水沸腾起来,卷着本就不多的米粒。

孩子揭开盖子,拿出一个木碗,把为数不多的米粒舀起,放在碗中,再盛上一碗跟清水差不多的米汤。

不舍的吞了口口水,端着碗走到老人跟前。

“阿爷,吃饭了,我没有一下子全吃光哦。”

小脸扬起,好似在等着床上老人的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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