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园到郅家,需要穿过半个市区。

一路上车子内都十分的安静,坐在副驾上的女孩子翻看平板电脑内的信息。

今天一整天耗在石头记节目组,她没多少时间查看自己的邮箱。

最上方最新的一条信息是昨天早上八点钟发过来的。

通篇外文没有一个汉字,言辞之中读不出多少情感。

最下方的落款倒是她挺熟悉的,pan。

“这两天你接到的叶家的信息不少,已经开始了?”

正开车的男人忽然问了句。

叶斐敲打页面恢复了两个词过去。

“猎物已经慢慢入套了,接下来是要关进笼子里还是丢到井里,这可就我说了算了。”

也不枉费她废了这么长时间铺就。

“耗费这么点时间折腾,你还真是纯粹找乐子的。”郅淮说了句。

以她的性子从来不太喜欢拖泥带水,这次却选择了放长线钓大鱼。

不过她这个人耐心倒是挺不错的。

“可不是嘛,我得在江城待半年的时间,要是三两下就解决了所有的问题,我接下来还看什么。”

她头也没抬起的继续回复邮件。

这段时间把荆楚调过去跟着楚浠,吸引叶清远的注意力之后,她这邮件积累的太多了。

平时这小子也会挑着看看,时不时的还能敲几个字回复。

删减之后挑选重要的邮件告诉她,现在这事情就只能依靠她自己了。

车子猛的停了下来,叶斐身体不由得往前冲。

身边的人忽然凑了过来,半个身子倚靠在她身上。

叶斐被逼的整个后背都贴在了车门上。

“有事?”

忽然之间这是抽的什么疯。

“你刚刚说的,只待半年?”

叶斐一恍然才发现说漏嘴了,她眼珠子一转想了其他的措辞。

“你听错了,不是半年。”

蓝色的跑车就那么毫不避讳的停放在路边,人来人往之间,不少人探头看了眼。

就算是在江城这样富豪云集的地方,这辆限量版的车子也是挺少见的。

“骗我?”男人鼻尖通过她的发丝凑到了她耳后,“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给甩了?”

一下子被戳中心事的叶斐忽然心底就有警惕。

“用不用我提醒你,我们俩领了结婚证。”

郅淮的语中带了几分冷意,可那股惫懒邪狠的气息将叶斐整个笼罩起来。

这人平时同她说话的时候总是一脸的温柔。

可无论再如何温柔,她都能看得出来,这是头蛰伏已久的野兽。

只要闻到一点血腥味,就能迅速露出獠牙,覆灭猎物。

“现在说这个太早了点。”叶斐回过神来,吐字清晰。

她怕什么,明明就是从一个赌约开始,为什么要觉得愧疚不安。

“别以为能直接甩了我,结婚证只在江城有用,出了江城就没用了是吧?”

这话成功的戳中她的想法。

只要离了江城,出了东国,就是天高皇帝远,谁来都没用。

“听话,别逼我。”

满是侵略气息的吻落在她唇上,冷冽的气息充斥了她的口腔。

这次的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她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掠夺的彻底。

窗外的陆续而过的行人哪怕好奇,从外面也看不到不车窗内的情况。

当然,从挡风玻璃那个位置的除外。

……

郅家的院子已经亮起了灯,陆续而入的车子停放整齐的摆在车库内。

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的郑伯见到远处亮起的车灯,笑着走了过去。

不过却在靠近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车上下来的两人看上去似乎是闹别扭了,他们家小少爷下车之后便去开车门。

但是副驾上的人似乎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自顾自的下车先走,没搭理他。

后面的男人笑了笑,起步追上她,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小姑娘似乎在闹脾气,甩了几下没甩开,只能被他牵着往前走。

郑伯见状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走过去,“小少爷。”

两人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人。

“老爷子想见少夫人。”

叶斐每次对于郅家佣人对她的称呼都有异议,奈何这些人也不会改。

跟着郑伯去到碧潭居的时候老爷子正在喂鱼,他的池子里除了各式各样的锦鲤之外还有几只养了很多年的乌龟。

这会儿乌龟都趴在石头上休息,月光洒下来的时候带着几分安逸。

“爷爷。”叶斐率先叫了声。

老爷子抬头,看到先到自己面前的叶斐,她身后不远处跟着郅淮。

“吵架了?”他问了句。

不过就这两个孩子的性子,可不像是会和任何人吵架的。

现在能有争吵,也说明是多了几分烟火气了。

“你找我有事吗?”叶斐问道。

老爷子将手里的瓷盅递给了郅淮,“把鱼给我喂了。”

男人挑眉,伸手接过来。

叶斐和老爷子坐在不远处的竹林里,他老人家泡了一盏茶,茶汤内溢出来的香味和竹子的清香有些相似。

“这两天还习惯吧。”郅远鸿率先开口。

叶斐接过他递过来的茶盏,“吃住都很好。”

有郅淮这么盯着,她的吃住更加没有任何问题了。

“那就好,你们年轻人的相处应当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老爷子回了句。

有些不太明白老爷子找自己做什么的叶斐只能顺着老爷子的话点头。

两人不远处,隔了半个花园,一身灰衣的男人站在月光下,听话的往池子里丢鱼食。

老爷子见状开口,“这小子结婚之后倒是听话不少,若是换做以前,让他给我喂鱼,这是不可能的。”

从前那头桀骜不驯的,如今也能变成温驯的小动物。

“爷爷,您是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叶斐问道。

不会这一整个晚上如果不说重点,她都要在这里陪着老爷子饮茶。

郅远鸿手里的茶盏晃了晃,明黄色的茶汤溢出的清香越来越重。

“丫头,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叶斐抬眸想了想,如果是郅家的日子,她还真的是不知道。

“你如今已经嫁入郅家,是郅家的女主人了,有些事情我还是要交到你的手里的。”

叶斐没说话,等着老爷子接下来的要求。

这偌大的郅家,原本就有郑伯打理。

从晨起打扫到晚上点灯,半点都不需要他们操心,她倒是不担心老爷子给她安排什么麻烦的工作。

“明天是郅淮父亲的忌日。”

随着老爷子的话音落下,叶斐想到了郅泊曾经说过的话。

郅淮的父亲是在他十岁那年过世的,因为双亲离世,他身上戾气太重,所以老爷子才会带着他到了华鼎寺。

“所以,他父亲是怎么过世的?”

老爷子听着她的问题,抿了口茶水,面色平淡的开口。

“病死的。”

她不好询问郅淮对自己父亲开枪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是这世间的不幸了。

“他父母先后离世,导致这孩子从小性子就孤僻,如今还好一些,少时是真的难管教。”老爷子看向远处说了句。

对于郅淮父母的事情她未曾听过多少,只知道郅淮的母亲是帝都名门钟家之后。

嫁给他父亲之后才到了江城,她在云中庭也没见过任何有关于郅淮双亲的照片。

他自己也从来没提起过,就好像在他的世界里,双亲是不存在的。

“他父母的悲剧是我造成的,爱恨纠葛如今已经随着两人的过世烟消云散,我只希望这孩子能够忘了一切好好的生活下去。”

老人对子孙的期许,也就只有这么点了。

叶斐听出来些不同,无非就是豪门怨偶的故事。

“那您是想让我做什么?”

因为郅淮父母先后离世的时间距离相近,所以老爷子每年都会在他父亲忌日这天请华鼎寺的僧人下来做法师。

诵经超度亡魂,让地下的灵魂得到安息。

但是每年的这一天,郅淮从未出现过,也从未给他父母上过一炷香。

听了老爷子的话,叶斐看了眼那边认真喂鱼的人。

“他和父母的关系不好吗?”

如果关系好的话,应该也就不会有那样的话传到她的耳朵里了。

闻言郅远鸿叹了口气,“不是不好,是十分糟糕。”

子女和父母都是前世的仇人。

可郅淮显然不是仇人这么简单。

她母亲是带着爱意嫁入郅家的,因为在晚宴上的惊鸿一瞥,她坚定了要嫁给那个男人的信念。

老爷子当时正好在给郅翰廷挑选结婚对象,和钟家一拍即合,随即定下婚礼的日子。

可是那时候郅翰廷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孩子,被这么强迫绑在一起,最终会造成所有人的悲剧。

果不其然,在郅翰廷结婚之后,他喜欢的人远走出国。

爱人远走,对他满腔爱意的妻子自然在他这里讨不了好。

他从未对妻子有过好脸色,这样的情况一直到郅淮出生都没有任何改变。

因为不喜欢这个联姻而来的妻子,他连同不喜欢郅淮。

他甚至连碰都没碰过郅淮一下,更别说如同普通父子一样的相处了。

这期间无数次,他都提起离婚,但都在老爷子的压迫之下无法成功。

一直到郅淮九岁那年,郅翰廷的爱人回到江城。

他几乎是下定了注意一定要离婚。

无法挽回他的妻子。

最终选择了带着郅淮烧炭自杀。

听到这里,叶斐愣了愣。

“带着他?”

所以,他母亲是打算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去死是吗。

老爷子点头,眼底多了一抹痛苦。

辛亏佣人发现的及时,但是郅淮救回来了,他母亲却去世了。

从那之后郅淮性情大变,暴戾的让人无法控制。

与他一起变了性子的,还有同样目睹妻子死去的郅翰廷。

从那之后,他搬入了已经五年没有踏足过的妻子的院子。

那个院子是他们成婚的时候住的,可十年的时间,他踏足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不让任何人靠近院子里的花草,自己亲自打理,一直到他病死在床上。

“真的是生病吗?”叶斐问了句。

“自从钟沅死后他的神智就不太正常了,病如山倒,这是心病,无法医治。”

最后郅翰廷如愿以偿地去到了钟沅身边,就是不知道那个世界的钟沅是否会原谅她了。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这是老爷子对郅翰廷的形容。

他看出来了儿子是早就喜欢上了钟沅,只是自己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为了不让他后悔,所以老爷子一直没有松口答应两人离婚的事情。

就是怕到最后郅翰廷后悔,可没想到,最终还是造成了悲剧。

钟沅在郅家等了十年,熬了十年,一直在等郅翰廷爱上她。

最后她成功了,

但却死在了他最爱她的那一年。

说起来,还真是挺可笑的。

“所以,他从来没提起过自己的父母。”叶斐说了句。

母亲义无反顾的带着他去死,父亲也从来没欢迎过他的存在。

“我活了一辈子,唯一做过的错事就是这件,他们走了,可所有的业障都报应在了阿淮身上。”

老爷子说起这些的时候声线依旧颤抖。

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为什么将郅淮带在身边亲自养育的原因。

是亏欠,更多的也有心疼。

“如今他有了家庭,身边有了你,我不想奢望他能原谅翰廷,只希望这孩子能走出来。”

至于法事,老爷子想的也简单。

既然自己的郅淮不愿意,那便让叶斐参与,她是郅淮的妻子。

看到她相当于看到了郅淮。

也能让九泉之下的人得到些许宽慰。

叶斐看向已经蹲在池边,伸手拨弄乌龟的郅淮。

她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但在自己身边人的身上,她能看到几分落寞。

母亲带着他烧炭自杀的时候,他醒过来之后,心里的绝望不会少。

可到底是多一点恨,还是多一点难过。

这样的情愫,往往是最难把握的。

毕竟被自己最亲近的人丢下,他们俩,还真是可怜的都异曲同工啊。

“我答应您了,明天我一定早早的到。”

见到她应下来,老爷子脸上带了笑意。

他知道这丫头心里的善良,是个好孩子。

“但你也别同他提这件事情。”老爷子提醒了一句。

叶斐点头,这么点眼力见她还是有的。

人家不喜欢听什么,她不会缠着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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