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雅间。
桌案上摆了全茄宴,红烧茄、油焖茄、蒸蒜茄、烤茄。
“陈公子,此物虽好,但今次以‘广而告之’来为聚阳紫瓜扬名,效果未必有此前那般好。”
蔡坤分别尝了尝这几道菜。
味道还不错,但也不至于让人吃了欲罢不能。
并且《西游释厄传》在周边的流传,多以口耳相传的方式,‘广而告之’内容因不是植入广告,旁的说书人大概率不会专门记述下来这段和正文无关的文字来帮聚阳紫瓜扬名。
所以蔡坤担心宣传效果会大打折扣。
“我们可以印出来,往后一旦有了新回目,便免费发送于周边府县,若是发行量大了,说不定还能引来其他商户主动找咱们刊印广告,那样不但宣传了自己的产品,也能从旁人身上挣一趣÷阁。”
但凡是个现代人,就知道陈初说的是类似报纸那种东西。
一连喷了陈初两次的疯批美人菜婳却翻着白眼道:“难不成为了卖些许菜肴,还要盘一家书局么,你当我蔡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谁说要盘书局了?”陈初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菜婳。
“不盘书局怎刊印?”菜婳微愠。
“沈存中沈先生在《梦溪趣÷阁谈》里记录了一种省时省力且快捷的印刷方式,叫做刻蜡印刷法。让你多读书,偏要去放猪。”
“.......”菜婳被怼的愣了片刻,随后才组织起反击:“你又读过几本书?就你那手字......”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眼看两人又起争执,蔡坤忙打断道:“陈公子,那便这样吧,往后驻颜果你分出一半与我、聚阳紫瓜只售与我家,怎样?”
本以为会费一番口舌,却不想陈初微微沉吟却道:“也好。但我有一事相商。”
“哦?陈公子请讲。”
“我想佃贵府一些田地......”
“小事,陈公子想要佃多少?”
“一个庄子吧......”
蔡坤闻言和菜婳对视一眼。
他这妹子虽说心眼小了些,却对数字很敏感,家中田地庄户都在她脑子里装着呢。
“那便把鹭留圩佃与公子吧,这庄子有水田二百亩,旱田四百多亩,依山傍水,是个极好去处。”
菜三好像很迫切地要把这个庄子佃出去,方才与陈初抬杠时还是一副咬牙切齿模样,现在却已切换回一脸娇媚。
最后还勾着嘴角补充道:“且离那栖凤岭只五里地......”
这是摸过陈小郎的根底了。
不奇怪,不然蔡家下人也不会找到张家请陈初。
“何时能去鹭留圩看看?”
“后日吧,公子这佃租怎付?”
“待我实地看过再商议?”
“也好。”
见陈初和菜婳谈的差不多了,蔡坤忽道:“兄弟,咱们今日一见如故,佃租的事好说......”
顺杆爬的陈初忙起身作了一揖,感动道:“多谢哥哥免了小弟的田租!”
人家菜二只说了‘好说’,何时说‘免’了?
“.......呃”蔡坤没想到陈初年纪不大,却能说出如此不要碧莲的话。
“谁说要免你佃租了?当我家是善堂么?”菜婳又被气到了。
蔡坤也顺着妹妹的话茬道:“兄弟,你只见采薇阁风光,却不知我家老少几十口吃嚼,还需上下打点,哥哥我也想免你佃租,却有心无力啊!”
哭穷完毕,菜二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待我与家父商议过后,可减少一些。但有件事你需帮哥哥......”
“何事?”
“这段时日你帮我把《西游释厄传》这场大戏编排出来......”
原来是为了这事啊。
本来是一场公平交易,蔡坤却提了附加条件,虽然可能会减少一些佃租。
陈初也要提个附加条件才能心里平衡。
“我也有件事需要哥哥相帮。”
“何事?”菜二警惕道。
陈初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该提啥条件,便随口道:“后厨炒菜的薄皮铁锅给我一口吧......”
“哈哈哈,好。”
......
戌时末。
天色早已黑透。
推杯换盏,进了些酒菜后,罢酒置茶,陈初与蔡坤随意聊着些风月。
菜婳没骨头似的软绵绵倚在椅背上,轻声合着词。
抚琴唱曲的自然是玉侬。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成颠狂,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这首《醉春风》,是菜婳这个疯批女人点名让玉侬唱的。
蔡坤一脸无奈。
据他介绍,这首艳词是周朝丁未南迁前倒数第二任皇帝所作,也有人说是坊间假托皇帝之名所作。
长期霸占各大勾栏点歌榜第一的位置。
这首小曲,让陈初彻底颠覆了古人保守的印象......
这词.......刘备来了也得甘拜下风啊!
一曲罢了。
陈初掸了掸衣裳前胸。
这件早上刚穿上的骚包白色锦衫,胸前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茶水斑渍,把陈初心疼的不行。
都是拜菜婳所赐!
“陈公子,都怨奴家啦。”菜婳相当没有诚意的道了句歉,而后吩咐道:“玉侬,带陈公子去换件衣服......”
待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雅间,菜婳稍坐片刻,忽然跟了出去。
“婳儿,你又要作甚?”蔡坤连忙跟了上去。
“看好戏~嘻嘻。”
采薇阁后院。
玉侬从管事哪里借了件男子衣衫,徐徐走向自己那间小院。
灯火幽幽,月影朦朦。
婀娜小蛮,似随风摆柳;回身举步,自袅袅婷婷。
将行至门前,却见蔷薇花丛旁的阴影中站着一人。
看清那人是菜婳后,玉侬捧着衣服连忙低头站定。
菜婳笑嘻嘻的走上前,捏起那件衣裳看了看,忽而一甩手,把衣裳丢进了一旁的池塘中。
玉侬不解,迷茫地抬起头看了菜婳一眼,又赶忙垂首。
菜婳却以食指勾了玉侬下巴,缓缓托起后者低垂的脑袋,仔细端详一阵。
“对极,一会儿就扮作此时模样。”菜婳弯起眉眼笑道。
“三娘子......”玉侬怯怯唤了一声。
菜婳松了手,玉侬习惯性的再次低头。
“我家养你许多年,今晚便要派上用场了,你可晓得哦?”菜婳屈了身子歪着头,以自下而上的姿势望着玉侬那张既纯又欲的脸蛋,笑眯眯叮嘱道。
“去吧,便像你今晚唱的那小曲一般。”
菜婳嘻嘻一笑,可下一秒,就像变脸戏法似的,笑脸忽变作一脸清冷,淡淡道:“今夜过后,需让他念你、忘不下你,若做不好,便把你卖去金人浣衣坊~”
烟柳行的姐儿也分三六九等.......
像玉侬这种清倌人,能习得琴舞诗书、能过上几年锦衣玉食生活,已是不幸中的幸运儿。
金人浣衣坊那种地方,是所有汉家女儿的噩梦。
眼看玉侬吓得直哆嗦,菜婳又一次表演了变脸大法.......换做一脸温柔,捧着玉侬的脸蛋娇笑道:“傻妹妹,姐姐与你说笑呢,我家花了大价钱把你买来,让秦妈妈养你、教你,怎舍得把你卖去哪里......”
虽不知她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玉侬可不敢把她的话当说笑听......
“去吧.....”菜婳拍拍玉侬的屁股,妩媚道。
目送玉侬走进小院,阴影中又走出一人。
“哎,值不值啊?请了那么多老师教她,耗费许多银钱,本想让玉侬代咱选花魁哩,破了身便不值钱了......”
“二哥,我觉得值。这陈小郎又是字桃、又是著书、又驻颜果、聚阳紫瓜......不管是那桩都是一件富贵。你就不好奇他还有多少好东西?”
“自是好奇,但那帮逃户轻易不与外人交道,寻常探听不着山上消息。”
“所以才需舍了玉侬,待过两三个月,便让玉侬央求陈小郎带她上山......到时莫说消息,便是诸般稀奇果蔬种子也弄得来。”
“那陈小郎不是已有娘子了么?他家娘子能允?”
“少年慕艾~便要看玉侬的手段了。”
“呵呵,婳儿,我见你与他说话时夹枪带棒,是有意为之还是有过节?”
“我与他没有过节,却与他家娘子有过节~”
“哦?怎说?”
“那小娘骂过我!”
“哈哈哈?还有人能骂的过你?骂你甚了?”
“骂我菜花蛇!”
“哈哈哈,婳儿度量也太小了些......陈小郎是个有趣之人,莫得罪狠了,若有机缘,能为咱家所用最好......”
“小事一桩,二哥且放心罢~”
兄妹俩的身影渐行渐远,声音渐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