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庚年虽然不知道白听雨到底是怎么把言灵儿单独‘扔’出去的,但他的确也发现了不对劲。

毕竟在言灵儿莫名其妙地失踪后,他感觉到了疼痛。

痛觉回归,这可是言灵儿还在的时候,她这个仙家做不到的事。

尧庚年想到这里,他狐疑地看着面前的白听雨,眉头隆了起来:‘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你很在乎那个……小狐妖啊。”白听雨看着突然从羞涩的状态中清醒的尧庚年,由衷地感慨了一声。“怎么,你喜欢么?”

“我……”

尧庚年刚想辩解什么,但他随后就反应过来了——这个叫白听雨的人在转移话题。

“我喜不喜欢她和你无关,你到底是谁?言灵儿怎么了?”

“哦?我如果不说的话,你能奈我何?”

“那就打……”

“嗯?”

尧庚年话还没说完,他的视线就与白听雨的目光对上了。

瞬间,白听雨的脸颊映入了尧庚年的眼底,她冷若冰霜的神情直接投进了尧庚年的心,在这么一瞬间,尧庚年的心有萌动了起来。

她好美啊。

尧庚年愣了愣,就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准确地说,尧庚年只是看这么一眼,心中就战意全无了。

“怎么,你想说什么?”白听雨的语气是冷漠的,但如果仔细品的话,实际上是带着一股高傲劲儿的。“难不成是想和我打一架么?我白听雨可没怕过谁,要不要试试?”

“……”

尧庚年心中有两个声音在拉扯着。

其中一个声音说,去吧,尧庚年,狭路相逢勇者胜。

而另一个声音则劝道,没必要,尧庚年,这女人非常神秘,我们暂时不要与她打斗。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尧庚年的脑海中盘旋:还有,你爱她。

“怎么,不说话?”

“我……”

白听雨看着又木讷起来的尧庚年,敛眸掩去了眼底的笑意。

白听雨的身高上比尧庚年要矮一些,但当她抬头看着尧庚年的时候,尧庚年就感觉自己竟然比她矮了半分。

她可谓是一个气场十足的女人了,而这样的一个女人无论是从相貌上还是气质上,都完美地命中了尧庚年的审美——这个青涩的大男孩的一见钟情,就是这样突然且毫无预兆。

——这不,光是与白听雨对峙了几句,尧庚年看着她那高傲的眉眼与红唇,就忍不住又有点走神了。

‘真是好美的人儿啊。’尧庚年心想道。‘若是能博她一笑,万千愁也会消散吧……哎,若是我生前还在家中的话,她这样的妙人,就算是要我去考取状元,我也心甘情愿啊。’

考取状元……

状元……

逃避……

竹林鬼阵……

言灵儿……!!

“对了,小狐狸!!”

尧庚年还是在一个激灵中清醒了过来,他揉了揉太阳穴,反驳道:“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但言灵儿是我很重要的伙伴,我与她的元魂共生,没了她,我……”

“你就怎样?”白听雨打断了尧庚年的话,冷漠地反问道。“难道说你没了那个小狐狸就活不下去了么?”

“当然,我与她共享一个元魂,要不是她救了我的命,我根本不会活到现在……”

“是吗?”

“当然。”

“有趣,那只小狐狸的动机我不甚了解,但她却把你打造成了这样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

白听雨说到这里,还不忘对着尧庚年有趣的反问道:

“你这样也叫活着么?先是丧失痛觉,然后就会使听觉、触觉、嗅觉……等到了最后,你就会什么都感觉不到,就算你活着又有什么用呢?”

说到这里,白听雨蔑视地瞥了尧庚年一眼,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

“这样,也算是活着的生灵吗?”

“……”

“尧庚年。”白听雨突然凑近了过去,她的瞳孔中映着尧庚年的倒影。“你这样不算活着,而那个言灵儿所给予你的东西,也不能叫生命。”

“……”

“我可以给你生命。”白听雨的话里突然带着些许的蛊惑味道。“我可以让你感受自然,也可以让你接触万物,我能给予你货真价实的生命,你要痛苦,你也要欢乐,你要触碰,你更要感知,这才算活着,不是么?”

“……”

“人只有活着,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对吧?”

“……”

恍惚中,尧庚年竟然真的被白听雨的蛊惑打动了,他又想起了之前言灵儿做的事——

的确,尧庚年这样的状态确实不算‘活着的生灵’,他充其量只是一具不会腐烂的、仍有自愈能力的行尸走肉。

尧庚年与一具真正的行尸的唯一区别,只不过是他的身躯里还残留着一个残缺不全的元魂。

而这个名为尧庚年的残魂,有着一个卑微的愿望:

他想回去,他想再见见父母与兄妹,还有他最好的挚友,然后,吃完那顿有烧肉的晚饭。

仅此而已,至此而已。

可这一切到底能不能成真呢?

尧庚年对此是不确定的,可他没有选择,言灵儿给他强行续命,也许诺了他一个美好的未来。

尧庚年信吗?

扪心自问,尧庚年是不敢得信,因为时至如今,言灵儿已经欺骗他太多次了,好像那些阴暗的、不安的、危险的东西尧庚年不问,言灵儿就根本不会告诉他一样。

这只小狐狸只会把好的东西告诉尧庚年,就像驴眼前的那根胡萝卜似的,一直吊着尧庚年前行。

至于如何前行?前行的路是泥淖还是平坦?尧庚年一路走下去的话,能不能保证不迷失自己的灵魂?

言灵儿可不能保证这些,她只需要尧庚年前进就好。

只要尧庚年一直顺着言灵儿所希望的未来前进,那么等到了终点,这只小狐狸就会摆摆手成仙而去,留尧庚年一个人在痛苦中挣扎。

到了这个时候,言灵儿的话还算不算话呢?

谁知道呢,那个时候尧庚年想必已经残破不堪,而她言灵儿则会拿着尧庚年为她攒下的功德风光成仙。

至于这个名叫尧庚年的、破破烂烂的凡人的卑微的梦?

言灵儿真的会负责么?

尧庚年的意识渐渐跑偏,可到了某个节点上,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柳沉舟曾经说过的、关于‘人祭’的故事。

——最初,在生命得到无限延长的修仙者中,有一个实力雄厚的女性修仙者看着面前这大好的河山,突然萌生了一种成为‘凡间之神’的念头。

——她想要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在其中创造属于自己的生命,然后成为这个世界的神。

——可在历经千难万险后,女修士绝望地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创造生灵是神明才具备的能力。

——修仙者修为再深也终究是人,也终究是被他人创造出来的东西,女修士意识到了这点,她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荒唐。

——但她最后的执着告诉她,她偏要成为神。

——最后,她献祭了一个人的生命,于某一天的夜里,在一座大的前无古人的法阵之中,女修士成功了。

尧庚年脑中回荡着柳沉舟的话,他直直地看着面前这位白衣胜雪的女子,突然开口问道:“你,难道就是那个创造了大世界的……女修士?”

白听雨听后,实打实的怔了一下,随后竟然扑哧地轻笑出声。

她这一笑,好似能融化千古的寒冰,让尧庚年一下子就沉醉在了其中。

“原来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吗?尧庚年,我白听雨的名声应该也没有那么神秘吧?你不知道我是谁,就到这里与我对峙吗?那我之前说的话,岂不是很没有意义?”

“你还真是那个女修士啊,那你一定活了很久吧?”尧庚年感慨道。“怪不得长得这么好看,看起来是吸收了天地灵气啊……”

“哈哈……”白听雨笑了起来,她的表情在这一瞬间丰富多彩,有着无奈,又有着自嘲,但更多的是轻松。“原来,你不知道我是谁啊。”

“额……抱歉啊。”尧庚年挠了挠后脑。“我还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的曾经与现在,所以……嗯,多包涵了。”

“好啊,好哦。”白听雨抿嘴低笑着,她盯着尧庚年,又问了一句:“所以,你愿意吗?”

突然的话题转变让尧庚年傻了一会,他有些莫名地看着白听雪,下意识地问了一个蠢问题:“什么愿意吗?”

“我可以给你生命,可以给你痛楚,也可以给你欢愉。”白听雪眼眸弯弯,看着尧庚年,轻声说道。“你愿意让我给予你生命么?你愿意成为我的国内,第一个生灵么?”

“我……”

尧庚年张了张嘴,他看着满怀期待的白听雨,却感觉如鲠在喉。

最终,他摇了摇头。

“对不起。”尧庚年叹道。“我答应过言灵儿的。”

“可是你根本不知道她会不会信守承诺,不是么?”白听雨非常自信地看着尧庚年,问道。“我能给予你真实的生命,你有了真实的生命之后,就可以感知万物,人只有能感知万物,才会有未来可谈,不是么?”

白听雨一直在强调这个——只有能感知万物,才能算活着。

“可是……”

“那个小狐狸,能给你这么吗?”

尧庚年犹豫间就感觉到一阵微风拂面,伴随着沁人心脾的寒梅香气贯穿了他的鼻腔,宛如有魔力一般缠绕在他的脑海中久久不散。

白听雨整个人已经趴在了尧庚年的怀里,而尧庚年呢?也如同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一样,瞬间大脑空白,卸掉了全身的防备。

“你……你要做什么?”在如此近的距离里,尧庚年难免有些意乱情迷,他含糊不清地说着话。“我……我……我……”

“唔!!”

下一秒,尧庚年就被一种强烈的痛苦叫醒了。

白听雨白嫩的手掌穿透了尧庚年的胸膛,她的手中攥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那是尧庚年的心脏。

“……我的心脏……怎么会……”

尧庚年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胸口好疼,可好像也没有那么疼。

他要死了么?这就是痛楚带给他的感觉么?

尧庚年呼吸一窒,只觉得耳畔嗡鸣声炸响,让他听不见任何东西了——可随后,属于白听雪的那道清冷的声音穿透了这些杂音,打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她能给予你痛苦么?尧庚年?”她说。“她能给你爱么?爱是离别,是伤感,是求而不得,也是永生的占有。”

“……爱……是什么?”尧庚年被白听雪的这番说辞弄迷糊了,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了。

“爱是给予,尧庚年。”

白听雨一只手如死神一般,攥着尧庚年的心脏穿透他的胸膛,而另一只手却如同情人一般地伏在尧庚年的胸膛,而白听雨也将头枕在了上面,喃喃低语。

“她能给你什么?是痛苦吗?还是情感?还是一份真正的承诺,她什么都给不了你,尧庚年,但我能。”

说到这里,白听雨抬头,她的眉宇间满是柔情,若不是此时此刻她手中正攥着尧庚年的心脏,尧庚年当真以为自己的初恋能修成正果了。

“尧庚年,我能给你生命,我也能给你爱。”

白听雨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她挺身上去与尧庚年脸贴着脸,在尧庚年的耳畔低声说道:

“成为我的爱人,我的信徒,我的子民吧,尧庚年,我们会很幸福的。”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尧庚年的耳根,烧的他头晕目眩,一时间就连胸膛的痛也忘记了——

成为她的信徒么?成为她的子民……成为她的爱人……成为……

成为她的狗。

尧庚年的脑子里不知为何就突然多出来这么一句话,但却无比真实,他偏头望向了白听雪的眼眸深处,这宛如黑曜石一般璀璨的黑中似乎藏有一整个宇宙。

只要尧庚年心甘情愿地堕落进去,那么他就可以拥有白听雪,同时,白听雪也将占有他。

“好疼啊……听雪。”尧庚年喃喃道。“我的胸口……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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