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尔塔并不全是贪生怕死,他已经意识到凭这不到两千的人马,已经无法将登陆之敌赶下河去。
相反,在敌人河上、陆上的火力打击下,仓促的进攻反倒会招致惨重的伤亡。而没有了监视的力量,敌人的登陆会更加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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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能有多少人马登岸作战?”喀尔塔远远地瞭望着,微皱着眉头,估算着敌人的兵力。
在后金的研判中,他们认为东江水师运载的兵力最多不超过一万。因为船只不光要运兵,还有粮弹物资,东江水师没有那么多的船只。
喀尔塔也是这样以为,他觉得一万东江军的步兵,凭机动兵团的实力,还是能够战而胜之的。
最多,敌人在辽阳附近登陆,会影响到内外呼应的策略。只要能尽快消灭冒进的敌人,对辽阳攻防的大局,还是影响不大。
在他的视野中,登陆的敌人越来越多,以严整的战阵逐渐向外推进,护卫着这一片越来越大的登陆场。
“真快呀!”喀尔塔不得不发出感叹,东江军登陆的熟练和速度,令人惊讶。不仅是登陆船的合理设计,还有组织的井然有序。
几十条登陆船往来穿梭,运上岸的不仅是士兵,还有相当数量的重武器。
为了减轻船运的负担,右协和前协携带着数千枝火箭,迫击炮则只有百余门左右。
如果依旧是沿河推进的话,水师的炮船倒是能提供火力支援。沿河两里多的距离,都在迫击炮的射程之内。
毛承禄已经登上了陆地,指挥着部队结阵向前推进。登陆场越来越大,登陆的部队也是越来越多,已经稳定了战线,使得登陆不受影响。
到现在,登陆算是彻底成功了。尽管并未使出全力,比如水师的炮船没有全部开火,免得浪费弹药。
毛承禄基本上放下心来,神情也变得轻松许多。两协将士,如果与建虏的机动兵团作战,采取守势的话,并不畏惧。
即便是没有飞骑赶来助阵夹击,凭借着强大的火力,两协步兵也能与建虏骑兵打个伤亡相当,甚至是能够占据上风。
当然,步兵要击败骑兵,困难极大,可能性很小。主要是追不上,只能任骑兵逃远。
“禀报将军,前营已经集结完毕。”传令兵疾奔而来,躬身禀报。
毛承禄点了点头,说道:“稳步向前推进,驱逐建虏。”
一协分三营,前营三千人马已经全部登陆,对建虏已经形成了兵力优势。而且,随着炮兵和迫击炮的登岸,在火力上足以压制建虏。
按照作战计划,两协将士将沿太子河东进,水师也同时沿河航行,水陆配合,以河为界,切断辽阳之敌的退路。
要知道,由于生产力落后,辽阳城到河东之间,太子河上并没有一座桥,两岸过往行人车辆完全靠渡船。
一般行人和牲畜过河,都在高丽门外的太子河上摆渡(今中华大桥附近),而一般的货物,都在东门外的鹅房码头装运。
也就是说,水师横断太子河,也就切断了辽阳与沉阳的联系。
而辽阳东北的高丽门距太子河渡口,也只有十几里的路程,步兵在此驻扎,也等于包围了辽阳的一面或两面。
步兵沿河行进,能够得到河上炮船的火力支援,并且有船上的粮草物资供应,连伤员都能转移到船上,减轻步兵的负担。
而水师有步兵扫清岸上的威胁,也能够安然航行,在河流狭窄处也不担心遭到岸上的攻击。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有一场或几场激烈的战斗。
建虏的机动兵团会倾尽全力阻止,否则,连他们也会被关在辽阳地区,一起遭受覆亡的命运。
轰,轰,轰……十几颗炮弹掠空而来,引起了建虏骑兵的惊慌,喀尔塔不得不命令部队继续后退,保持在敌人的火炮射程之外。
敌人的兵力和火力优势,已经彻底打消了喀尔塔展开攻击的心思。他要做的,只能是保持距离,等待援军的到来。
又一营的步兵登岸集结,向外展开。船上的张焘和李维鸾终于是松了口气,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即便建虏的精骑赶到,两营六千人马也能够在炮船的火力支援下,利用车炮抵挡一段时间,为后续步兵登陆争取到时间。
而登陆场的稳定,也加快了步兵和装备上岸的速度。用不了太长时间,两协步兵便都能踏足陆地,形成建虏难以轻易击败的力量。
“相信郭帅的眼光和能力,建虏机动兵团若是全军赶来,飞骑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张焘显得信心颇足,对李维鸾说道:“若是只来一半建虏精骑,两协将士也足以应付。”
李维鸾点头称是,微笑道:“对此,我充满信心,毫无疑问。”
张焘笑了笑,说道:“此战虽在辽阳,却是决战。建虏若败,沉阳必不敢守;我军若难取胜,只要不伤筋动骨,也不过是平辽晚上一两年。”
停顿了一下,他收起笑容,郑重地说道:“不论如何,血战在所难免。建虏输不起,我军却是想一战定辽东。”
李维鸾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军获胜的把握甚大,万一不能大获全胜,建虏的粮草物资也难以支撑。一两年后再平辽,阻力会更小。”
因为李维鸾和郭大靖的脾气禀性比较类似,都属于谨慎的那种。如果从其本心来说,他倒是更希望把平辽的时间向后延。
时间也是削弱建虏的一把刀,东江军却能更加发展壮大。此消彼涨,一两年后平辽的话,要付出的代价应该会小很多。
只不过,李维鸾还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在战略上,也服膺郭大靖的眼光。
而且,提前平辽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尽管建虏还有抵抗之力,东江军不能做到百分之百的胜算。
“尽快平辽对东江镇的意义重大,现在付出的代价大一些,可发展的空间全部打开,将迎来一个飞跃。”张焘说道:“郭帅的宏图大志,可不是局限于辽东。”
李维鸾点了点头,说道:“李某省得。”
张焘伸手一指,微笑着提醒道:“右协将士也要登陆了。”
李维鸾拱了拱手,说道:“毛将军已经稳固登陆场,李某可亲率将士上岸,就此暂别。”
“多多保重。”张焘拱手还礼,说道:“水师继续沿河东进,再见的日子不远。”
李维鸾笑着颌首,带着几个亲兵走向船舷,顺着绳梯爬下,乘着小船向岸边疾驰而去。
…………………
辽阳城西南。
炮火轰鸣,硝烟弥漫,喊杀声震天,敌我双方围绕着战壕阵地,正在进行着激烈的厮拼。
与攻打鞍山堡是一样的战术,抛石机扔炸弹,对壕沟内的建虏造成杀伤;近战步兵成队杀入,在壕沟内厮杀推进;壕桥铺沟,火枪兵在地面协同作战。
而建虏还是以弓箭为远程,以近战肉搏为主,没有什么新的创意和改变,也不可能有。
站在城头上,豪格瞭望着城外的战斗,眉头皱起,脸色凝重。
东江军的战术打法,出乎他的预料,数道战壕胸墙已经失守,人员的伤亡也不断增加。
即便是有工事可倚,东江军借助火力优势,以及专门的近战训练,进攻很凶勐。且在伤亡上,并不象奴酋所估计的那般悬殊。
非但不悬殊,反倒是伤亡相当,甚至是越打下去,东江军的伤亡越是少于防守状态的建虏。
“战壕对于弓箭手的防护,远不如火枪兵。”豪格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终于看出了门道儿,“敌人应该是专门练过,配合得很熟练。”
使用火枪的话,可以不暴露身体,或站或跪或趴地射击,有效地利用战壕胸墙来防护。
弓箭手拉弓放箭,却只能是挺直身体,至少上半身要暴露在外,才能瞄准射箭。当然,在壕沟内不露头的抛射,比较安全,但对敌人的杀伤只能靠运气。
对于杀入战壕内的东江军士兵,弓箭几乎失去了作用。就是抛射,也完全不能和扔进战壕的炸弹来比较威力。
在大盾的掩护下,东江军火枪兵通过壕桥,与壕沟内的战友互相协同,再加上抛石机和迫击炮的轰炸,形成了立体的火力攻击。
在近战肉搏上的差距,被东江军利用各方面的优势,得到了弥补。这是建虏所不愿意看到,也不想陷入的消耗战。
巩阿岱苦笑了一声,说道:“在鞍山堡便是这样的战法,消耗了我军大量人马。等到靠近城墙,敌人又要用火炮轰击城内了。”
塔瞻缓缓说道:“这样打下去,我军伤亡惨重,对于守城不利。”
巩阿岱摇头道:“只能这样打下去,没有别的办法。敌人靠近城墙的话,或用大炮轰城,或炸塌城墙,防不胜防。”
豪格沉吟着,锁紧了眉头,说道:“敌人的兵力并不占优势,应该是在等待着援军的赶到,再勐攻城池。”
抬头望着西北方向,豪格显出忧虑之色,继续说道:“敌人的水师已经进入太子河,阿济格率军迎战。不知道能否击败敌人,再回转辽阳助战。”
对阿济格,豪格是不太信任的。但他觉得,现在阿济格保存实力,或是临阵脱逃,不太可能。
毕竟,这是决定大金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战事刚开,胜负难料,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情况不会发生。
塔瞻出言宽慰道:“敌人的水师最多能载运万余人马,以及所需的粮弹物资。阿济格手中可是有两万精骑,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目前的形势,确实不是很危急。关键是兵临城下的东江军,并没有围攻城池的兵力。
说白了,辽阳城内的建虏还有退路,也就不会太过惊惶,还在坚持着坚守待变的策略。
东江水师的出现,使辽阳退向沉阳的通路受到威胁。但辽阳建虏还能撤向本溪,转道回沉,或是从本溪直接退回建州。
在所有的退路还没有被切断时,豪格等奴酋也意识不到危险。等到东江军的大网收紧,他们想跑也来不及了。
城外的激战还在继续,新编协兵分三部,轮番上阵冲杀,使建虏没有喘息之机,只能是连续作战。
“命罗兰泰率兵增援。”豪格观察着战局,下达了命令。
添油战术也是不得已,尽管东江军主力集结于西南角,看似只攻南面,可却能随时转攻西侧。
况且,城外的阵地总要有人守卫,只不过是看具体情况,兵力的多少不同罢了。
这样一来,东江军没有分薄兵力,建虏却要在四城用兵。虽然有实有虚,可也占用了不少的兵力。
既然出城作战已经不被采用,又不想敌人接近城墙,发挥火炮轰城的优势,也就只能不断地投入兵力,与敌人在城下展开缠斗。
“不想打消耗战,可敌人偏要逼着我军与其厮杀拼斗。”豪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希望敌人有伤亡的底线,不是不惜代价。”
伤亡的底线,豪格等奴酋也有,或者说是在计划中已经设定。既要保证城池的守卫力量,就不能在城外损失太多。
最多不能超过一万人马,守城兵力有两万五千人,才能保证城池的防御不出现漏洞。
拼消耗,拼人力,建虏不愿如此,可又不能在敌人面前表现出来。他们不得不以强硬的姿态,向敌人表明坚守辽阳的决心。
“奴才以为,敌人也会顾及伤亡。”塔瞻比较笃定地说道:“从郭大靖指挥的历次作战看来,减少伤亡一直是重点。为此,不惜多费用弹药。”
巩阿岱表示赞同,说道:“先是火炮的狂轰滥炸,再用诡计炸城,敌人很少会采取蚁附爬城这样的攻击手段。可见,对于伤亡,他们还是很在意的。”
豪格轻轻颌首,说道:“让敌人意识到攻打辽阳要付出的惨重代价,就必须强硬以对。虽然我军不愿意与敌对耗,却不能让敌人看出这点。”
策略和想法都符合兵家要义,虽然不想战,可却要向敌人展示出敢战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