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沃的黑土地,储量丰富的矿产资源,是光复辽东后的馈赠,也是东江镇能够继续发展壮大的物质基础。
在郭大靖看来,辽东的开发,东江镇的发展,最需要的就是人口。说白了,就是被朝廷和官僚视为蝼蚁般存在的百姓。
饿死了那么多人,在剿灭的过程中,更丧失了无数人的生命。这让郭大靖感到心痛,却又能力有限,难以彻底解决。
在天津、秦皇岛、登莱设立灾民安置营,招揽成千上万的穷苦百姓,使他们免于饥寒和战乱,已经是郭大靖尽力而为了。
象毛文龙和陈继盛担心的朝廷的掣肘,郭大靖认为可能发生,但他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
大明朝廷的威权,皇权的至高无上,已经呈下降趋势,这应该是王朝末日所难以避免的。
建虏虽然会被灭亡,但东江军的强大,则是朝廷不敢小视,甚至是要曲意宽宥的关键因素。
显然,对于传统思维的养寇自重,已经不适用于现在的明末时期。实力的强大,才是最重要的资本,将粉碎朝廷可能的封锁压制。
历史经验已经证明,搞垮东江镇的并不是外敌建虏,而是朝廷。从皇帝到袁崇焕,以及朝堂诸公,才是罪魁祸首。
所以,用鲜血夺回的辽东,郭大靖不会让给朝廷祸害。为此,他将不惜一切代价。
当然,该强势的时候就刚到底,该软化的时候也要给朝廷些脸面。只要东江军实力不堕,郭大靖就可游刃有余。
既然已经成为实质上的军阀,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郭大靖此时还在前线巡视,各部的准备情况,以及将士们的精神状态,让他感到十分的满意。
辽南情况基本掌握后,郭大靖又从海州卫向东南赶到了大片岭关,巡视尚可喜所率领的中协。
中协向前推进后,秀岩已经成了后勤基地,秀岩以南的军民彻底安全,可以放心地耕种生产。
「决战发动后,你部与主力会合,从正面进攻鞍山驿和辽阳。」郭大靖指点着沙盘,交代着决战的布署。
到了现在,布署或有小的调整,但大的方向已经固定,可以交代清楚,让各部做好准备了。
尚可喜用力点头,说道:「我部已经整训完毕,随时可听令行动。郭帅来得正好,可校阅军队,提升士气。」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入营时,观将士们的精神面貌,便知道尚将军练兵有方。也好,明日便校阅官兵。」
尚可喜咧嘴笑了两声,说道:「还有几个月,末将会把他们练得更好,战力更强大。」
「本帅相信数月后,中协将士会让人刮目相看。」郭大靖伸手示意尚可喜坐下,两人喝着茶水,聊着军务。
最紧张忙碌的军训时期基本过去,现在就是屯积粮弹物资,准备着发动大战了。
「中协的兵,肉搏近战练得很多,也摸索出了比较有效的打法。」
尚可喜相当自信地说道:「明日的校阅演练,郭帅可要多加指点。毕竟,其他部队的情况,我们也不太了解。」
「各部的训练也抓得很紧。」郭大靖笑着说道:「至于谁更厉害,明日看过再说。」
此番巡视,各部长官都有自吹请缨的意思,想着建大功、成大名。
毕竟,这很可能是最后一场大战,终结辽东战局。一是机会难得,其次则是要为撤军留后路。
很多将士的希望是马放南山、安享太平,可也有很多官兵想着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把从军作为职业,从古到今,也不乏其人。官职的级别越高,越是如此。
但郭大靖现在还不能把裁军的具体细则讲出来,
可还要让中高级将领们安心放心。打好决战是一方面,别为了表现而争功冒进,抬致不应该的损失。
「至于战后的安排,尚将军及诸位军官也请放心,甩开胡思乱想,专心致志地打好决战。」
郭大靖环视着众将,缓缓说道:「东江镇可曾亏待过沙场浴血的将士?平定辽东后,资源更多,就更不会让将士们失望。」
裁军是肯定的,但不一定取消编制,而是缩减部队的规模。比如现在一个协是一万多人,可以缩编到八千或六千,也能达到目的。
尽管军队的人数少了,但军费却可能不降反升。
因为,按照郭大靖的设想,步兵将全部变成骑兵,光是战马的购买和饲喂,就是极大的投入。
郭大靖争取在五年内达到目标,建虏已灭,蒙古诸部的归附,会提供更加有利的条件。
况且,军队没有仗打,但可以进行耕作生产,向北不断推进,生产建设兵团就很适合开发建设荒芜的地区。
「末将等没有胡思乱想。」尚可喜陪着笑说道:「对毛帅和郭帅,大家崇拜又钦佩。听毛帅和郭帅的,一定能荣华富贵。」
郭大靖呵呵笑了起来,说道:「话糙理不糙,大家的根都在东江镇,东江镇长盛不衰,个人的富贵岂能没有何障?」
人生在世,追求的不过就是名和利。至于什么高风亮节,视名利如粪土,郭大靖对这样的人都要敬而远之。
荣华富贵到底包括什么,个人有个人的理解和标准,也是有高有低。
郭大靖不反对官员们生活得更好,比如有府宅,吃得也是鸡鸭鱼肉。但这些花费,都应该是靠自己正道赚来的。
如果喝着兵血,靠着贪污腐化来奢糜享受,那是自找死路,绝不会得到姑息。
当然,作为酬功的一项,郭大靖准备用辽东的赋税,以及战争的缴获,来给将士们提供更好的福利。
其实,老百姓对于等级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在他们心里,就认为当官的比自己过得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只要老百姓能吃饱穿暖,他们不会对于当官的住大宅、吃大肉有什么反感和愤怒。
可要是连温饱都解决不了,民怨便会积累,直至沸腾,才不会去想当官的也跟他们同甘共苦。
就象崇祯,节衣缩食,穷得尿血。可老百姓为了口吃的,照样造他的反,推翻他的龙椅。
「说到决战,指挥部也发了文件,大家想必也都了解其中的某些原则和宗旨。」郭大靖伸出手指,再次强调道:「杀伤敌人为第一,攻城掠地则排在第二。」
「建虏现在还没有这个觉悟,或者说还存着侥幸心理,多尔衮倒是有撤向北方的意图,可阻力很大。」
「这对我军来说,就是最有利的。一仗打出日后十几年的平安,建虏不被彻底消灭,也不复为害。」
「还有一点,对于反正立功的女真各部,要严格按照已经制定的政策对待,不可滥杀。虽然说,他们也算是建虏的帮凶,但为了长远打算,分化瓦解是必要的。」
既然给了其他女真各部立功反正的机会,那就言行如一。这不仅是针对现在的建虏,也是为败退到北方的建虏埋雷。
同样,这项政策也适用于目前依附建虏的蒙古诸部。众叛亲离之下,加快后金各种势力的崩溃,使其再难组成强盗集团。
对于降附的女真各部,郭大靖还要利用他们,成为向北拓展疆土的前锋。
苦寒的气候,以及松嫩平原和黑龙江流域的海西女真,他们更能适应,更能招揽。
可能众将并不能够完全理解郭大靖对于将来的计划,但军令如山,郭大靖已经具有了仅次于毛文
龙的权威,没人敢违抗。
「郭帅放心便是。」尚可喜代表中协将士,向郭大靖作了保证,「违抗命令的事情,绝不会发生在中协官兵身上。」
何可纲笑着说道:「尚将军治军有方,号令严明。郭帅只是提醒,莫要杀红了眼。」
郭大靖颌首微笑,说道:「对中协将士,本帅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既然巡视至此,大家有什么对将来的期许,以及对政策的建议,尽可畅所欲言。」
光画大饼还不够诚恳,把政策想得完美无缺也是不对的。总会有完善的地方,倾听将士们的心声,解决实际困难,才更会得到爱戴和拥护。
等了一会儿,众将面面相觑,都没有发言的。
「郭帅已经想得很周到,拥军的政策几年来也是越来越完善。」尚可喜笑着说道:「军人和军属都有很好的待遇,早已没有了后顾之忧。」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退役官兵有官府安排照顾,在役的也要有这么个机构。若是不方便当面讲,写书信也行。」
说着,他转向尚可喜,说道:「你专门安排两个文书,再立个建议箱,让将士们有投书的地方。三天开箱一次,汇总起来,报与总部。」
「末将遵令。」尚可喜躬身领命。
郭大靖往后靠在椅中,沉声说道:「别的大明军队本帅管不了,但在东江军,绝不会让将士们流血又流泪。你们也要记住这一点,让将士们心无怨忿。」
大明军队的体制和模式,上下级的关系,已经显现出重重弊端。除了钱粮不敷,官与兵的关系往往十分紧张。
这不是郭大靖希望看到的,东江军也不能出现那种现象。尽管大决战在即,为了军队稳定,进一步的完善和改革,要延后一段时间。
其实,在郭大靖的倡导和大力支助下,东江镇已经做到了比其他明军要好数倍的待遇。
烈士陵园,荣军农场,试问哪个军镇的明军能有?死有恤,残有养,伤有治,这都是数年前的东江军将士,做梦也想不到的。
战前的巡视,既是鼓舞士气,又是检验校阅,让郭大靖能做到心中有数,更好地指挥作战,并可能对作战布署进行一些调整。
而在后金,多尔衮也终于出了沈阳,前往各处前线进行视察,重新评估作战的布署,以及后路的预留。
天气很热,多尔衮的神情平和,骑在马上,显得很有些轻松惬意。
没办法,这是在外面,要稳定人心,要让军民看到汗王镇定自若的样子,尽管形势的危急程度超乎多尔衮的预料。
「启奏汗王,东江军秋收后发动进攻,基本上可以确定。」苏克萨哈落后一个马头,刚接到急送的情报,便向多尔衮进行了禀报。
多尔衮面色平静,微微颌首,说道:「这个时间,不出本汗王所料。」
正常操作,不仅多尔衮能够预料,别人也同样是这样想的。
苏克萨哈继续禀报道:「毛文龙上奏朝廷,告了山东巡抚朱大成一状。说他是袁崇焕同党,为泄私愤,阻挠东江镇在山东采购物资,影响到平辽大业。」
多尔衮一哂,说道:「这是借机铲除异己,明廷要想让东江镇卖力,这个朱大成就要贬谪,让毛文龙满意。」
「这是要挟,明廷会怀恨在心的。」苏克萨哈有些无奈地说道:「可惜,却不会影响东江镇的行动。」
多尔衮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那倒也未必。只要我大金精诚团结、奋勇作战,粉碎东江镇的平辽大言,明廷的态度就可能有变。」
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处置也会更加严厉。
袁崇焕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曾经得到皇帝的无限支持和信任
,但一场绕道入关,彻底埋葬了他自己。
现在的东江镇也是差不多的局面,朝廷等于是全力支持,奏则必准,可却是有前提和条件的。
一旦不能按期平辽,甚至遭到惨败,都会改变朝廷的态度。特别是崇祯,急功近利的脾气禀怕,已经为人所深知。
可尽管多尔衮这样说,他心里也知道要粉碎东江镇的这次进攻,相当的困难。
辽阳已经是重中之重,绝不可失。因为一退再退之下,辽阳已经是沈阳的唯一屏障。
毛文龙或许不会那么卖力,若是有养寇自重的心态,攻下鞍山驿,甚至是攻克辽阳后,便已经能给明廷交代。
兴许东江军会停止军事行动,继续拖延平辽的进程,以期从朝廷得到更多的好处。
多尔衮这样想着,却不敢做出这样的判断,实在是太过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