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朝鲜国中心怀大明的义士皆多,也给予我东江军大力帮助。”郭大靖拱了拱手,“我东江军屡番获胜,朝鲜义士功不可没,在此多多谢过。”
沈器重等人赶忙拱手,又客气谦辞了几句。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沈器重拱手说道:“鄙侄沈硕庆久仰郭将军大名,也深喜战阵兵法,还望郭将军不嫌,收于麾下历练。”
沈硕庆赶忙起身,一躬倒地,诚挚地说道:“在下仰慕郭将军久矣,愿追随帐下,学习历练。”
郭大靖愣了一下,赶忙起身虚扶,说道:“沈兄弟不必多礼。郭某才疏学浅,恐误人子弟。”
沈硕庆摆着姿势不肯起来,说道:“郭将军若不肯收为手下,在下便跪拜叩头,拜您为师可好?”
“别,别。”郭大靖无奈地伸手扶起沈硕庆,说道:“沈兄弟既如此诚恳,便在郭某帐下做一赞画。”
“赞画?”
面对着沈硕庆疑惑的目光,郭大靖解释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军打仗也能通过实战有所悟。你多看多想多问,从实践中学习,亦是很好的成长。”
沈硕庆似有所悟,再次躬身谢过,算是成了郭大靖的手下。
沈器重捋须大笑,摆了下手,从人捧来一个箱子,竟是给郭大靖的拜师礼。当然,这师是没拜成,可礼物还是要送。
郭大靖也不矫情,给就收,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就算不花,给媳妇儿存着,也是件高兴的事情。
真的是仰慕,真的是想学习历练,郭大靖对此表示怀疑。但更深层次的目的,他现在也不想深究。
就凭林庆业、崔孝一等朝鲜义士,他也愿意相信沈器远,以及他的弟弟和儿子。
如果没有他在上层的帮助,林庆业、崔孝一想给东江军提供方便,也没有那么容易和简单。
现在是交浅不能言深,可有沈硕庆在身边,不管是谁试探,最终都会把目的说出来。
表面上的事情谈妥了,沈器重还带来了牛羊,立刻吩咐下人宰杀,准备和郭大靖饮酒庆祝。
想必朝鲜百姓也有很多吃不饱饭的,可官儿就是官儿,和大明一样,没听说过哪个官员在大灾害中饿死的。
郭大靖只是腹诽了一句,便把这小事抛到一旁,和沈器重等人继续闲聊,并让人拿上了礼物。
说到礼物,还真是非常稀罕,乃是燧发短铳,也就是手枪。
燧发火枪能够制造,短铳也没什么技术难度,不过是尺寸的变化而已。
因为装备部队的需要,这种并不适合给士兵使用的燧发短铳,只制造了很少的数量,主要就是送礼,或者是给高级将领装酷的。
正因为如此,燧发短铳都配有木制的礼盒,更象收藏欣赏的工艺品,而不是用于作战的武器。
但正是由于稀罕,这种造价不高的礼物,却显得异常珍贵,令人爱不释手,欣喜难抑。
呯!枪声响起,白烟升腾,沈器重看清十几米外的木板上的弹洞,笑得开心之极,连连赞叹不已。
“太贵重了,这个——”沈器重看向郭大靖,显出要推辞婉拒的神情。
郭大靖笑着说道:“给沈大人随身携带,或能起到防身之用。也或许用不着,没事儿把玩把玩。小物件,沈大人可不必客气。”
有沈硕庆在,郭大靖就不好与沈器重称兄道弟,免得这差了一辈,要让沈硕庆称呼自己为叔叔了。
礼物不多,只有三支,本来就没想到要给沈器重,只好先把给崔孝一的拿来充下数。
“多谢,多谢郭将军。”沈器重有意外之喜,也看出是确实喜欢这精巧的火铳,连连道谢着重新入座。
沈硕庆有些心痒难耐,可没给自己也不好张嘴要,好在郭大靖送给他一支望远镜,品质比以前的又有提高,倒也能打发乐呵。
“郭将军,冒昧地问一下。”沈器重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此次东江军向宽甸派兵潜入,只是袭扰牵制吗?”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沈大人,若是无事,可随郭某前往皮岛。有一场大行动,不知可有兴趣观摩一二?”
沈器重眼睛一亮,用力点头道:“沈某有闲,方便的话,能看到郭将军征战沙场的英姿,实乃三生有幸。”
郭大靖哈哈一笑,摆手谦逊了几句。
让他们见识下东江军的战力,态度转变得会更快。建虏大饥荒,朝鲜再封锁的话,会让建虏更加难熬,垮得更快。
时间不大,刘奇士也被郭大靖派人请了过来。喝酒的话,郭大靖一直不放量,有刘奇士相陪,更显得热情。
听郭大靖介绍刘奇士是他的结拜大哥,沈器重、沈硕庆也不敢怠慢,态度亲近,令刘奇士甚是高兴。
有刘奇士陪着谈天说地,郭大靖找个借口起身出去,暗中给安克诚使了个眼色。安克诚会意,时间不大,也来到了外面与郭大靖相见。
“林将军言说,沈大人忠明厌奴,足可信任。”安克诚开门见山,说道:“与东江镇建立更紧密的联系,亦是沈大人的意思,并暗中支持了林将军。”
郭大靖轻轻点头,说道:“别的呢,沈大人是不是还有更长远的打算?”
安克诚苦笑了一下,说道:“不瞒郭将军,林将军以为沈大人对国主甚为不满,还有贪生怕死、主张屈服于建奴的朝臣。”
郭大靖有些奇怪地看着安克诚,这话好象没说全似的。沈器远是亲明派,这我知道。
怎么,难道沈器远还要谋朝篡位,另立新君不成?
还有林庆业,是亲明忠君派,还是只亲明,不那么忠君?
郭大靖心中升起了这个可怕的念头,张了张嘴巴,却没有问出来。
安克诚估计也有自己的猜想,但却不会轻易说出来。毕竟,他也没有证据,有些话说出来也挺吓人。
郭大靖想了想,不再追问,转而说道:“在宽甸地区,我军派出了数千部队,主要是牵制袭扰,还有接引剃头辽人的逃出。建虏已经闹饥荒,想来会有大批辽人逃出。还请林大人多多帮助。”
“这没有问题。”安克诚很干脆地说道:“林大人有交代,逃人尽行转运皮岛,绝不送还建奴。”
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多谢林大人。朝鲜也闹灾荒,义州不知如何,林大人如需帮助,东江镇义不容辞,定全力以赴。”
安克诚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朝鲜各道粮仓都快见底,百姓挖野菜、剥树皮过活者不计其数。建奴又派人索逼,要朝鲜卖给他们粮食。”
郭大靖垂下眼帘,缓缓说道:“请回林大人,东江镇会运送一批食物至皮岛,请他派船转运回义州。”
“多谢郭将军。”安克诚一躬到地,说道:“林大人知道东江镇也很艰难,一直强自支撑,不肯开口请求。郭将军如此慷慨,某虽官卑,也要代朝鲜百姓谢郭将军活命之恩。”
郭大靖摆手道:“休说活命之恩,这实在是言重了。若不是有建奴觊觎,郭某可从海外购粮,以解朝鲜百姓饥困之危。”
粮食多了,难免不被建奴强行索要,或是购买。
这就是个难题,连搜刮各道粮仓的两千石粮食,建奴也不放过,可见其穷凶极恶,以及朝鲜王室的懦弱。
从这也能看出封建帝王的本性,哪会管百姓的死活,为了自己能坐稳龙椅,救命粮也是能够送出去的。
反正,再怎么也饿不着皇帝、国王,还吃得挺好。
“林大人已经训练了近两万官兵,武器装备也能在今年全部补齐。”安克诚说道:“东江镇能够提供粮食帮助,这军心就稳了。再加上崔大人那边组织训练的五六千人马,建奴再想轻松突破义州,已经不可能了。”
郭大靖笑着点头,说道:“东江镇这边还会再支援些火枪,助林大人早日练就强军,成为朝鲜抵御外敌的擎天柱石。”
建奴再来攻打朝鲜,在数年之内是不太可能了。朝鲜有什么,穷得叮当响,建奴还嫌浪费粮草物资呢!
但话不能这么说,林庆业坐镇义州,就是不与建奴开战,也能成为东江军在辽东重开战线的助力。
话说得差不多,郭大靖和安克诚又回到了大厅,却见刘奇士和沈器重、沈硕庆聊得挺热闹。
刘奇士正眉飞色舞地白话着南关大捷,沈器重和沈硕庆也听得神色飞扬,不时发出赞叹之声。
吹吧,使劲吹。
郭大靖呵呵笑着,和众人点头示意,坐下来也专心听讲。大哥就是大哥,这把自己给吹的,好象南关大捷就是他一个人打的。
…………………
在云从岛休息了一晚,郭大靖便马不停蹄,再次登船出发,前往皮岛。
兵贵神速,特战营已经进入宽甸地区,会不会引起建奴的足够警惕,增兵镇江,这是说不好的事情。
但从时间上看,发动进攻是来得及的。建奴要派人请求增援,来回的路上奔波,再调动兵力和物资,至少需要六七天,甚至更多。
毕竟,这不是十万紧急,只是东江军有异动,建奴也想不到会攻打镇江。
来到皮岛,郭大靖便径自去拜见毛文龙,先讲述了自己完善起来的进攻计划,又把与朝鲜来人会面的情形如实进行了汇报。
“末将猜测,沈器远或有他图。”郭大靖不是很确定地说道:“留个亲信在末将身边,或有试探之意。”
毛文龙捋着胡须,思索了半晌,开口说道:“沈器远参与仁祖反正,作为功臣,受到仁祖重用,晋升极速。按理说,他应该感念恩德才是。”
郭大靖静静地听着,对朝鲜的情形他不是很了解,甚至象崔孝一、林庆业、沈器远等人,他都是第一次听说,慢慢才结交的。
“但也不能就此下结论。”毛文龙缓缓说道:“听说沈器远本是主张立怀恩君李德仁即位为新王的,加上仁祖懦弱,投降建奴,他有了另立新君的心思,倒也有可能。”
郭大靖疑惑道:“那沈器远向末将示好是什么意思,难道希望咱们东江军能出兵助其谋反?”
毛文龙摆了摆手,微笑着说道:“那倒不至于。但大明依然是朝鲜的宗主国,废旧立新,也要大明承认才成。他结交于你,应该是想得到东江军的支持,哪怕是默许也对他有利。”
朝鲜王朝的政权,是要得到宗主国大明的认可和册封,才具有合法性。
比如仁祖反正,大明起初就认定其为“篡逆”,很多大臣都提出了“声罪致讨”的强硬主张。
后来,毛文龙上奏指出光海君忘恩背德、仁祖真心亲明,又加上辽东战事,明廷才捏着鼻子遣使册封仁祖,仁祖王位的合法性才得到最终的认可。
同样的道理,沈器远想要另立新君,也要得到明朝的承认。
鉴于东江镇和毛文龙在朝鲜大事上的重要性,通过郭大靖来交结沟通,不失为一个办法。
郭大靖觉得这个猜测很有道理,尽管不能确定,但可以察其颜、听其语,沈硕庆在自己身旁,肯定会先试探,再交底。
“朝鲜局势的改变,或许对东江镇有利。”郭大靖说道:“毛帅的判断,对朝廷也有很大的影响。”
毛文龙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但现在还言之过早,且静待其变。沈器远和林庆业对东江镇的帮助,还是不小的。”
“那末将就把此事暂且搁下,以后再说。”
郭大靖往后靠了靠,坐得更舒服一些,笑着说道:“末将答应给林庆业力所能及的帮助,一些粮草物资,帮他稳定军心。两万多火枪兵,建奴若来攻,至少能抵挡一下。”
“还有,通过义州,给宽甸的特战营转运些物资,也很方便。特别是冬季,船只无法航行的时候。”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还有建虏统治区的剃头辽人,今年恐怕会大量逃亡,增加我东江镇的人口。”
“末将还有一个主意。”郭大靖犹豫了一下,说道:“等林家贩来丝绸,末将想通过朝鲜人,卖给建虏。”
毛文龙愣住了,捋须的手停顿在胸前,瞪着眼睛望着郭大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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