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担心建虏来进攻,就要构筑象辽东长城那样的防线,把光复的地区彻底隔开,就象南关防线一样。
郭大靖也了解并掌握了古代作战的基本常识,那就是轻易不会绕城而过,置后勤补给线于不顾。
后世在网上便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城池有高大的城墙守护,易守难攻,那么为何非要去攻?绕路走难道不好吗?还是说古人都是愚不可及?
绕过城池的弊端前面已经有过述说,尽管也有些绕袭成功的战例,但条件很苛刻,局限性也大,有头脑的将领轻易不会使用。
所以,刘奇士所说的向前推进防御据点,占领更大地盘的计划,很正常,也是将来的作战方式。
也正如他所说的,兵力不足是目前不能再推进防线的主要局限。
金州驻军一共才两协,就算扩编完成,也不过是两万四千人马。要守住两条线,势必会分兵,兵力就显得更少。
以一万多人抵挡建虏的大军进攻,显然是有困难的。而一旦失败,占多少地盘也是争用,安置多少军民,也难逃被屠戮的命运。
“不要着急,慢慢来嘛!”郭大靖微笑着安慰道:“现在的地盘,安置十数万军民绰绰有余,又何必贪多而陷入危险境地呢!明年,等明年再继续扩张不迟。”
这确实是郭大靖不想扩张太大的主要原因,以最稳、最保险的方式占领陆上的基地,先解决最关键的粮食问题。
按照正常的土豆、玉米、黑麦的产量,今年丰收的话,明年的粮食都不用发愁了。
有了足够的粮食,东江军就具备了继续扩编军队的条件,并能大量接收逃出来的剃头辽人。
而明年,正是建虏闹大饥荒的时候,剃头辽人的大量逃难,基本上可以确定。
总而言之,明年不管建虏是否抄掠京畿地区,都是东江镇稳固根基后,迎来大发展的时期。
这也就是郭大靖老把“明年”挂在嘴上的原因所在,尽管很多人都有所猜测,但他们想不到建虏可能会倾巢出动、抄掠京畿,想不到建虏会闹大饥荒。
刘奇士已经习以为常,对“明年”这个词不再敏感,也不陪郭大靖巡视了,让人领着去泡温泉。
作战多年,身上的伤病是肯定有的。他听说这个温泉很有疗效,被称为“神水”,不由得心中急切。
泡温泉肯定有保健作用,热水烫脚还对身体有好处呢!
郭大靖也没阻止,继续由王前引领着,巡视各处营地和防御设施,并关心地询问王前家里的情况。
“虽然没回家看过,可听探亲休假回来的士兵说,广鹿村搞得很好,房子又大,地也多。”王前很是满足地回答道:“末将家里便分了三十亩,种的黑麦和土豆,按照去年的产量,足够两年吃了。”
为了让老百姓好认,新村的名字多数都提示着村民从哪而来。比如长山村、鹿村、皮岛村、云从村等等。
“抽空儿回家看看,轮流休假,就是让大家放心。”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看来,通信的工作要加快了。”
通邮通信,这虽然是计划中的工作,但金州初建的工作繁多,只能先拣重要的,象春耕、建房等等。
郭大靖觉得可以先把军人和亲属的通信建立起来,部队的编制番号已经确定,所住村屯也固定下来,基本上具备了通信条件。
当然,在初期肯定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解决,通信速度也不敢保证。但这不重要,古代的远途通信一般是托人,个把月或是几个月收到,也不奇怪。
而且,通信建立起来,对军人和百姓的学习识字,也是一种鼓舞。
郭大靖便在闲聊中,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征求下王前等将士们的意见。
“这是大好事啊!”王前眼睛一亮,首先赞同道:“能了解到家中的情况,士兵们肯定会放心,不用老是惦记。”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对于军属的优待政策,肯定有些地方执行得不到位。能与家里通信,士兵们若有不满意的地方,可向上反映,得到解决。”
“大人说得极是。”一个小军官躬身说道:“尽管对军属的优待政策已经很好,可也确实有不完善的地方。”
“那是肯定的。”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诸多欠缺,都要逐步改进完善。可上面若不知道,也无从改进。”
顿了一下,郭大靖又提醒道:“夜间学习不可荒废,能识文断字,就是个本事儿。日后退役,兴许能当个小官,哪怕能给家人写信,也是好事。”
王前表示赞同,说道:“是啊,现在识文断字的好处也显出来了。就是村上的供销站,也是要会识字、能记账的。很好的工作,多数人也只能看着眼馋。”
“村上的夜校也要开,这是不变的政策。”郭大靖说道:“让家里人都去,一个或半个时辰,还是能抽出来的。”
“等到能自己读懂书信,不用别人代读,有些亲近的话就可以写上,不用不好意思了。”郭大靖笑着打趣道:“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众人都笑了起来,尽管那时候不兴肉麻,可有些事儿,有些话儿,也确实不好让外人知晓。
无形之中,郭大靖与将士们的关系又近了一层。
尽管郭大靖平易近人,但却没人怀疑他的武勇,并因此而少了钦敬。
谁不知道郭将军击杀奴酋王子,谁不知道死在郭将军手中的建虏已超百人……
就是在这小黑山下,便是郭将军率部痛击建虏的战场,打得建虏弃尸数千狼狈而逃。
而现在,金州就在他们身后五六十里,有他们的亲人朋友,有刚刚耕种完并憧憬丰收的广阔土地。
什么是能够实现的希望,什么是必须守护的东西,从军官到士兵,心里都清楚得很。
他们的战斗,他们的辛苦,也终于成为了保家卫土的无悔付出,这与以前是大不一样的。
………………
与以前感觉大不一样的,几乎是所有人的心理,也包括了休假返家的韩仲。
此时,他正挥动铁锹,在自家后院挖着坑,已经接近完工,也是满头大汗。
村屯设置,移民安置,春耕播种,盖房建屋,工作既多又杂,总要一步步地进行,并逐渐细化。
家家有厕所,这也是村屯规划中的一项。忙碌过后的村民,也纷纷抽出时间来修盖。
有了厕所,不仅使用方便,还能积肥,也符合郭大靖对新农村的印象。
“韩大哥,歇会儿喝口水吧!”淑珍走了过来,端着水碗,还递上一条布巾。
韩仲答应着,又挖了几锹,才爬出来,把手在衣服下摆上擦了擦,接过布巾擦着汗,拿过水碗咕咚咕咚一气喝光。
淑珍在旁温柔着看着这个汉子,尽管还是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但在她心里,早就已经是一家人了。
不管是迫于生活的压力,要找个男人依靠;还是对韩仲帮助的感激,淑珍都觉得只要韩仲愿意,她就不会拒绝。
“好容易休假,还天天要干活儿,可比在军队上要还累。”淑珍接过空碗,关切地说道:“吃得也没军营好吧?”
韩仲呵呵笑着,说道:“吃饱就成,哪里什么好坏。至于疲累,为家里干活,累也高兴。”
说着,韩仲抬头看了看更有些模样儿的后院,感慨道:“谁能想到,会有这么好,这么大的家。这后院就是个后园,那可是富贵人家才有的。”
淑珍笑了笑,说道:“可惜没种花,只是个菜园加果园。”
“种花这种事情,不是咱们这普通人家做的,又不当吃。”韩仲有些好奇地说道:“你若喜欢花花草草,弄些花盆来养。”
淑珍摇着头,说道:“可不敢花那工夫,等种的菜蔬长高了,绿油油的也好看。”
韩仲点了点头,说道:“这挖得差不多了,我把木头搪好,再立起桩,钉上板墙,也就成了。”
淑珍赶忙说道:“不急的,着急有马桶,村上也有公用的!你还是歇会儿,马上也要吃饭了。”
“再说——”淑珍一指韩仲,“你的衣服破了,我给你缝两针,免得越扯越大。”
韩仲低头看了一眼,呵呵笑道:“真的呢,都快露肉儿了。”
两人回到前院屋里,韩仲便要去换衣服,淑珍赶忙说道:“不用麻烦,就穿上身上,我几针就连上。”
韩仲也没多想,应了一声,便站在了那里。
淑珍可能也是着急做饭,匆匆拿着针线过来,伸手拈起破口的衣服,便缝了起来。
韩仲比淑珍高半个头,微微垂头便看见淑珍的秀发和半边脸庞,鼻中闻到了微带汗味的女人气息。
淑珍感觉到男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喷到头发、耳际,近在咫尺的距离,气息相闻,她的脸飞起了红云,心跳得象揣了个小兔子,手有点抖。
嗯,韩仲感到针扎了一下,不禁轻哼出声。
淑珍失声叫了一声,赶忙拔出针,又手忙脚乱地去擦针眼沁出的血珠,急得直想哭。
一双有力的臂膀猛然把淑珍抱进了怀里,带着热气的温柔话语传进了她的耳中,“没事儿,一点也不疼。”
淑珍僵硬的身体一下子松缓柔软下来,脸紧贴着温暖宽厚的胸膛,慢慢闭上了眼睛。
依靠是那么实在,不再有胡思乱想、忐忑不安,淑珍的双手慢慢抱紧了韩仲,好象生怕会失去似的。
是啊,她已经失去了太多,父母、丈夫、田地、家……
韩仲也是一样,家破人亡,只剩下儿子和他相依为命。
两个苦命人紧紧抱在一起,都觉得有了依靠和念想,觉得又有了一个家。
在辽东战乱中,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又在随后的逃难和帮扶中,重新组成了一个个社会上的基本单元——家。
共过患难,同病相怜,或许只是一块干粮、一口水的情份,却能让两个残缺的家庭再聚合。
家的观念,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又是个体生活的基础和精神支柱。有了家,就有了责任,更成为了要守护的对象。
象韩仲和淑珍这样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才走到一起的,已经是很少见。
哪里需要什么感情基础,以及恋爱相知,在那个时候互相依存才是最需要的心理安慰。
外面传来的说话声,让抱在一起不知多久的男女象触电般分开。尽管没有更进一步的亲近,可男有情女有意,窗户纸被捅破了。
两个孩子说笑着回来了,韩山童背着筐,装着给兔子割的青草,小丫头象征性地背着一小捆,嘴里还在吃着什么东西,喜笑颜开的样子。
“爹,珍姨。”韩山童没有看出大人的尴尬,放下筐便走进屋,笑呵呵地打着招呼。
韩仲笑着回应,淑珍应了一声便赶忙去灶间烧火做饭,免得被孩子看出异样。
“供销站又进了新货,我给丫丫买了两块蜜饯。”韩山童说道:“花了一文钱。”
韩仲不以为意,说道:“你要想吃,爹再给你点钱。”
“我不吃。”韩山童说道:“对了,村长让我给您捎个话,下午发放抚恤还请您去作个见证。”
所谓的抚恤,就是对阵亡将士家属的补贴。
现在是分三种:一个是一次性的抚恤金五十两;其次是阵亡者原来所领的饷粮会继续发放给家属,期限为十年;另外则是在耕种田地上的完全减免赋税。
有了军票和土地,以前对于阵亡和伤残的将士所不能给予的抚恤,现在也开始实施。
这样的抚恤政策,使得阵亡将士的家属能够生活得很好,也免除了将士们的后顾之忧。
而为了切实保证烈属的利益,村长每月给军烈属发放粮饷时,会请现役或退役军人作为见证,表示自己没有贪污克扣,省得以后麻烦。
要知道,对于军人的重视,郭大靖在广鹿岛就打下了基础。谁敢侵犯军人和军烈属的利益,他是绝不会轻饶的。
韩仲不仅是现役军人,还是军官,是现在村里职衔最高的。村长请他见证,也是尊重之意。
韩仲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吃完饭就去。”
想着推出的抚恤新政策,韩仲心里更加有底。向建虏的复仇之心依旧,但自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儿子和淑珍,还有小丫,都能好好地活着。
韩仲伸手示意,让儿子坐在身旁,有些吞吐地说道:“儿子,爹要跟你说个事儿……”
对于军人待遇的提高,以及抚恤政策的实施,老百姓是都看在眼里的。羡慕是肯定的,但有些人却只能嗟叹。
张膀劳作完回到家里,饭菜已经做好,看着吃得香甜的妻子和小妹,心里却觉得甚是愧疚。
“怎么啦?”妻子细心,觉察到丈夫情绪的低落,有些奇怪地问道:“是累了吗?那下午就在家歇一歇吧!”
张膀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累,是觉得对不起你们。看那些家里有军人的,田地比咱们多,还能领羊和兔子养,还能花钱给孩子买零食吃。”
发军票和发粮食是一样的,老百姓领到军票就去买粮食,饿不着,可也剩不下几个钱。
所以,供销站在不断添新货,可消费群体也只能是那些军人家庭。尽管也买不了什么贵东西,可打几两酒、买块蜜饯,就足以令旁人羡慕不已。
妻子笑了笑,说道:“不要和他们比,人家可是要厮杀打仗,是用命挣来的。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可不能没有你。”
“那抚恤政策挺好,就是有个万一,家里人也不愁吃喝。”张膀看到妻子脸色不对,赶忙补救道:“我就是这么一说,没去当兵的念头。”
妻子松了口气,说道:“只要家里人都好好的,粗茶淡饭也没关系。你不是算得清楚,等到秋收后,咱家就有了余粮,还能攒点钱吗?”
秋收后各家有了余粮,军票就能省下来,那以后才会把消费拉动起来。
不说能有多奢侈,多吃点肉,多喝点酒,做饭菜时再多点酱醋等调料,或者添件衣服,也都是生活的改善。
向好是肯定的,尽管幅度不同,有快有慢,可也能让人有向着更好进行奋斗的动力。
张膀点着头,对于妻子的关怀和担心,他心里明白,也感激。只是相比较于别人家的生活水平,他总觉得有些愧疚。
对于军人的倾斜政策,今年更加明显了些。比如副食的供应,鱼干、熏鱼、鸭蛋等的发放次数,军人和百姓就差得很多。
这样的差距,是郭大靖有意造成的。包括军烈属可以优先领养牛羊一样,本来就不多,普通百姓根本捞不着。
其实,就象张膀的妻子所说,军人是在用鲜血和生命奋斗,没理由和老百姓一样,或者是相差不多。
让军人成为人人羡慕的职业,让军人及家属先富起来。郭大靖的目的很简单,也很明确。
妻子见丈夫似乎还未释怀,又笑着说道:“村上要修路、要挖渠,还要建窑烧砖,今年的活儿很多,咱们出些力,也能多挣些钱的。”
金州的建设刚刚拉开帷幕,各项工程会逐渐展开,开发也会逐渐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