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玉交代完事情,便顺着楼梯拾级而上,直上四楼。
到了四楼的楼梯口,有一个身着桃红娟布狭领长袄,头戴昭君帽,柳叶眉,琼鼻,樱桃小嘴,抿嘴浅笑的年轻女子迎上前来,微微福上一礼,接着便温言软语道:“刘爷请随奴家到牡丹阁稍坐。”
“好,请带路。”刘仁玉十分绅士地说道。
那年轻女子见面前这位军爷如此有礼貌,便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刘仁玉两眼。
等那女子略微扫了两眼刘仁玉,便收回目光,将双手拢在袖中,轻移莲步,在前面带路。
刘仁玉跟在这年轻女子身后,一路闻着香风,便来到了牡丹阁。
来到牡丹阁门口,那年轻女子便停下脚步,伸出玉手,轻轻推开房门,回头轻笑道:“刘爷里面儿请。”
“好。”刘仁玉答应一声,便踏步进入房间。
这个四海酒楼的陈设却是与靖边堡的没甚区别,都是古色古香,书卷气十足,是以刘仁玉没有细细打量屋中风景,他径自走到一张八仙桌旁边坐下。
那年轻女子见刘仁玉落座,便拍一拍手掌,不多时,便有一个使女端着一个瓷杯进入房间,将那杯茶放在刘仁玉身前。
“刘爷,这是福建建宁的茶,想必您在靖边堡是喝过的,您就在此先行喝茶,如果您有事情要吩咐,唤奴家来此即可。”那年轻女子说完,便福上一礼,打算出去。
“等一下,在下还不知您的芳名,待会儿有事叫你,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刘仁玉还不知道这个女子叫什么,于是便出言询问道。
“奴家倒是忘了说了,刘爷叫奴家婉如吧。”婉如说完,便浅浅一笑,径自走去牡丹阁,合上房门,留下刘仁玉一人在房间里品味香茗。
此时,刘仁玉难得有时间单独坐坐,于是他便为下一步的行动构想方略。
根据他的记忆,王嘉胤今年三月份就会从山西河曲跑回延绥,到延安府一带杀掠,而上次侥幸逃跑的李自成则会跟着不沾泥再次造反,攻略米脂。
按照洪承畴只要用不死就往死里用的特点,自个儿肯定是要带兵再次出征的,到时候要面对王嘉胤三万多人马,自家手下一千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的过来,毕竟敌人的数量上去了,也怕寡不敌众啊,不过料想洪承畴也会派固原那帮兵一起出战,那么也就不用过于担心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是安置流民,然后将工业制造厂迁到靖边堡,扩大生产,多多生产马车和玻璃镜子,大力推广土豆,玉米,红薯等杂粮的种植,然后再上马反季节蔬菜种植项目。
如此这般,便可以赚到足够多的银子,积累足够多的粮食,等银子赚够了,粮食攒足了,就可以再扩充军队,来个车营,骑马步兵营和骑兵营并立的局面,等到时机成熟了,就可以实现当初穿越过来时的梦想,出去打建奴,杀光女真人的梦想。
刘仁玉就这么在脑子里勾勒出日后发展的蓝图,而时间也在飞速流逝着。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刘仁玉忽然听到阵阵敲门声。
“谁啊?”刘仁玉问道。
“大人,杜掌柜把乐户和小唱请来了,让卑职请大人抽空去看看成色如何,是否合用?如果不合用,再去换一批来。”门外刘仁杰回复道。
“好,我就来。”
刘仁玉答应一声,便自房间中走去,随着刘仁杰一道到四楼另外一个房间茉莉阁中走去。
在那个房间里,杜掌柜和婉如带着5名女乐户还有一个男小唱等候刘仁玉鉴别,看看这些人是合用,还是不合用。
“刘爷,小的照着您的吩咐找来了5个乐户还有一个小唱,您看是否能够入您的法眼,如果您不满意,小人再去找。”杜掌柜见刘仁玉进来了,便轻笑着询问道。
“我先看看。”
刘仁玉跟杜掌柜说完话,便仔细打量起那5名乐户和小唱来。
却说那5名乐户,俗称娼,是卖艺不卖身的风月女子,侍候过不知多少达官贵人,此时见到刘仁玉的样子,就知道这位爷在‘验货’,是以她们都努力将自家最美的一面展露出来,不然一旦不被刘仁玉选中,那可就丢面子了。
而刘仁玉放眼望去,见这5名女子,不似普通北地女子一样肤色黑,而是肤白胜雪。
然后就容色而言,这几位都是鹅蛋脸,柳叶眉,凤目隆准,自然是上品,然后穿戴虽然不甚华丽,都是紫色娟布夹袄,配上同色罗裙,不过好在裁剪得体,穿在身上效果倒也不错,至于发髻,则都是后世电视里面儿的样式,梳个云髻,上面插着金色发簪,耳朵上都是金珠。
刘仁玉看了一阵,便点点头,笑着对杜掌柜道:“这几个乐户不错。”
杜掌柜闻言自然是心中一喜,而那几个乐户见自家被客人挑中了,都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便轮到那个小唱了。
这个小唱,其实指的是做女装打扮的俊美男子。
当时,大明明面上禁止官员狎妓,有些官员没有上升的希望,不怕言官攻击,是以出入教坊司和乐府都是毫无顾忌,而有些官员爱惜自家的名声,害怕言官攻击,就想出了搞些俊美少年郎充作男宠的主意。
比如那位有名的左良玉,便是做侯恂的男宠而上位的。
今日刘仁玉见到的这位小唱,虽说是个少年郎,却跟那些女乐户一样,涂脂抹粉,描眉画眼,就连衣裳都穿的是闷骚的桃红色,如果不是此人的发髻是男式的,刘仁玉几乎就要以为站在自个儿眼前的是一个女人。
看完了穿戴,刘仁玉又端详起这个小唱的容色来。
等他细细地观察了一阵,他觉得这位小唱,若是换上男装,就是个郎君,若是如现在这般,却是个标准的伪娘了。
“嗯,这位小唱,我也很是满意,杜掌柜,你很会办事。”
刘仁玉点验完乐户和小唱,觉得都还不错,于是便出言表扬了杜掌柜一句。
“刘爷您满意就好。”那杜掌柜得到刘仁玉的赞扬,顿时喜上眉梢,含笑回复道。
而那位小唱见自个儿被选中,也是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今日请诸位来此,是因为我有几位贵客要招待,所以还请各位拿出办事来,好生伺候几位贵客,银钱我自然不会短少你们。”
“刘爷只管放心,奴家(小奴)一定会好生招呼您的客人的。”那几个乐户和那个小唱平素因为身份低贱,受过不少气,如今一个军爷对他们如此客气,自然是感激之余都想着一定要招呼好客人。
“嗯,甚好,你们就先到牡丹阁的屏风后面候着,以我的击掌声为号,我一击掌,你们就出来奏乐,献唱。”刘仁玉吩咐道。
“是,刘爷,奴家(小奴)知道了。”
那几个乐户和那个小唱答应一句,便在婉如的带领下,投牡丹阁方向而去。
“时间也快差不多了,仁杰,随我到大堂中等候几位将主去。”
刘仁玉说完,便当先一步,拾级而下,杜掌柜和刘仁杰则紧跟着刘仁玉的步伐,也拾级而下,往大堂走去。
等刘仁玉来到大堂之中,杜掌柜又专门给他安排了一个雅座,然后还奉上西瓜子一盘,供其消磨时间。
刘仁玉就这么等啊,等啊,等到晚上6点钟的时候,才听到外面马蹄声阵阵,他琢磨着这应该就是那几位将主来了,于是他对着刘仁杰道:“去看看,是不是刘将军带着那几位将主来了。”
等得快要睡着的刘仁杰听到自家将主的命令,连忙起身到酒楼外面儿去一探究竟。
刘仁杰快步跑到酒楼门口,张望了约摸几秒钟,便回身报信道:“大人,那几位将主终于来了。”
“娘的,真是让我好等啊。”刘仁玉先是将手中的西瓜子朝着桌子上重重一拍,接着又对着刘仁杰道:“走,跟我去迎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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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酒楼门口,5个头戴貂皮帽,身披貂皮大衣,脚蹬皂靴,面貌甚为精悍的粗豪汉子正自翻身下马。
其中一位下的马来,便笑着对着另外四位汉子说道:“几位将军,咱们今日便是在这里吃酒饭了。”
“嗨,武国兄弟,在这里吃顿饭,还是要费点儿银钱的,刘仁玉那厮还有点儿诚意。”其中一个汉子望着四海酒楼的牌匾,一阵感慨道。
“嘿嘿,哥儿几个,这个刘仁玉的诚意可不止如此,等你们进去吃酒饭的时候就会知道了。”刘武国说到这里,对对着那四位将主神秘地一笑。
刘武国这么一笑,那四位将主就大致上明白了这里面儿的意思。
大伙儿都是在官场打滚儿的人物,所谓有更多的诚意,不就是有礼物收嘛,这个他们心里有数,他们心里没数的是送多少,送什么的问题。
正当这四位将主还在猜测刘仁玉会送自个儿什么礼物的时候,忽然听到酒楼方向飘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这四位将主循着笑声的方向,定睛一看,却不是刘仁玉是谁。
此时,刘仁玉已然望见刘武国带着客人来了,于是他连忙迎接出来,对着四位将主躬身作揖道:“卑职刘仁玉,见过5位将军。”
那几位将主见刘仁玉亲自出迎,而且执礼甚恭,便都摆摆手,客气地回复道:“刘守备不必客气。”
刘武国见刘仁玉与四位游击将军正自相互见礼,便趁机为刘仁玉介绍那四位游击将军。
“仁玉,这几位将军,你都是见过的,只是不相熟吧,哥哥这就来为你引见。”
刘武国说完,便一个一个地介绍道:
“这位是杨锦荣杨将军。”
“余鹏程于将军。”
“方灵申方将军。”
“马占魁马将军。”
刘武国一个接一个地介绍,刘仁玉则挨个儿恭敬见礼。
几位游击将军见刘仁玉态度极好,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是以对刘仁玉的态度又是大大改观,他们都觉得刘仁玉这个人其实还是有优点的。
等刘仁玉与几位将军寒暄一阵,便做个请的手势,笑道:“几位将军请上四楼的牡丹阁。”
“好,”几位将军答应一声,便当先一步,拾级而上,朝着四楼走去,刘仁玉与刘武国则落在后面儿,紧紧跟着。
这几位将主到了四楼的楼梯口,自有婉如领着进到牡丹阁之中。
这几位将主各自落座,刘仁玉便让婉如上茶。
婉如依言派人送来福建建宁的香茗,众人就先端着茶,吸溜吸溜地喝将起来。
“几位将军,此茶乃是福建建宁出产的名茶,连宫里都喝这种茶,您们看看这个茶如何?”刘仁玉一边喝茶,一边询问道。
宫里都喝这个茶,岂能不好。于是几位将军都夸奖这个茶实在是好喝的紧。
刘仁玉听了,先是暗暗得意一阵,接着便对着门外朗声道:“婉如小姐,请上酒饭吧。”
“是,刘爷。”
门外一声清脆的应答声。随后,大门‘吱呀’一响,几个使女端着盘子进入房间,将它们都放在桌子上。
这些个使女一边上菜,那几位将军便顺便看一看菜式,它们发现这次刘仁玉点的菜并既有北方常见的菜式,比如葱饼,也有江南那边儿的菜式,比如浙江名菜嘉定鸡,林林总总,堆了满满一大桌。
此时端上来的这些菜式都用芝麻油烹炒而成,香气四溢,几位将主闻上一闻,不免口水直流,食指大动。
刘仁玉见菜式上的差不多了,便又对着门外喊道:“菜上齐了,上广东荷包饭,还有咱们陕西的好酒浦桃春。”
门外又是答应一声,便有使女端着盘子将荷包饭和浦桃春放在桌子上。
刘仁玉见酒饭都上齐了,便拿起筷子,对着几位将主道:“几位将军,酒菜都上齐了,那咱们这就开席吧。”
“哎,好好,那咱们就开始吧。”几位将主互相看上一眼,便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刘仁玉待几位将主吃上一阵,便端起一碗酒,站起来对着将主朗声道:“几位将军,卑职上次勤王的时候,初出茅庐,不懂人情世故,开罪了几位将军,还请几位将军赎罪则个。”
那几位将主见刘仁玉说起这个事儿,那么大伙儿喝上一碗酒,这个梁子就算揭过去了,于是他们也都端着酒,站起身来,七嘴八舌地说了些什么‘咱老子年轻的时候跟你一样冲’,‘喝过这碗酒,这事儿就到此为止’,‘都是武人,咱不提陈年往事’之类的话。
刘仁玉听着几位将主说了一阵,便道一声:“好,卑职与几位将军喝过这碗酒,往事就再也不提了,几位将军到了靖边堡,有什么需要,只管找我刘某人。”
“好,咱们干了这碗酒,你到了榆林,也不要老是跟着刘武国这厮混在一起,得空也可以到咱们这里坐坐。”
“好咧,卑职晓得了。”刘仁玉说完,便将碗中之酒一饮而尽。
那几位将主也是‘咕咚,咕咚’将碗里的就一口气喝完。
大伙儿把就喝完了,都赞一声:“好酒。”
喝完了酒,大伙儿又接着坐下来吃饭,此时刘仁玉忽然道:“有酒有肉,却无歌舞助兴,实在是不美。”
他把这句话说完,便‘啪、啪’两声,拍了两下手掌。
那几位事先躲在屏风后面儿的乐户和小唱便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立在八仙桌对面儿,吹拉弹奏,唱起民间小调。
那几位将主都是武将,都是不缺荷尔蒙的主,此时看到几个美女还有一个俊美的小唱在自个儿眼前晃荡,这个吃饭的心情又格外好了一些。
而刘仁玉也趁机跟几位将主轮流敬酒,大伙儿喝的不亦乐乎。
等一个乐户和那个小唱唱完两首曲子,刘仁玉便对着门外喊道:“仁杰,进来吧,把咱们靖边堡的土特产送于几位将主。”
那几位将主听说刘仁玉要送土特产,知道今日的重头戏来了,于是他们都打起精神,打算看看所谓的土特产究竟是什么?
刘仁杰进的房间里来,便将四个精美的锦囊依次放在四位将主面前,然后便返身退出房间。
刘仁玉见刘仁杰将礼物送到,便轻笑道:“几位将军,这些都是我靖边堡的土特产,不值什么钱的,但是千里送鸿毛,礼轻情意重,还请几位将军不要嫌弃才好。”
几位将主听了这个话,按理说应该是收起锦囊,拿回去看才对,可是方灵申不知何故,却将自个儿面前的锦囊拿起来径直打开,拿出来一看,屋子里顿时光华万丈。
“哎呀,竟然是个夜明珠,很值钱啊,怕是要一千两以上才买的到吧。”方灵申看着手里的夜明珠,笑的嘴都要歪了。
另外几位将主看到方灵申这个德行,一边骂他吃相难看,一边却暗自高兴。
毕竟,方灵申手里的是夜明珠,他们手里的肯定不会差了。
于是这几位将主高兴之下,都是夸奖刘仁玉道:“刘守备,你这个后生有前途啊,即会打仗,又会做人,你日后一定会平步青云的。”
刘武国见自家几位袍泽在表扬刘仁玉,便随口附和道:“哥儿几个,这话你们就说对了,人家洪军门可是甚为看中咱们仁玉贤弟,他老人家专门为仁玉贤弟取了‘无敌’二字作为表字。”
“此话当真!?”几位将主惊异道。
“你们不知道吗?”刘武国惊异道。
“不知道,没人跟咱们说起这个事儿啊。”几位将主仍然惊愕无比。
“现在不就知道了嘛。”刘武国轻笑道。
“哎呀,仁玉啊,你这个后生有前途啊。”那几位将主听说洪承畴很是看重刘仁玉,本来已对刘仁玉有好感,现在这个好感更是呈几何倍数增长。
那个最为憨直的方灵申干脆直接就叫出‘刘贤弟’了。
到了这个地步,刘仁玉觉得该上压轴菜来升华一下酒席的气氛了,于是他又对着门外喊道:“上名菜‘火炙鹅’,还有‘活割羊’。”
过不多时,自有庖丁带着食材,器具来制作美食,而趁着这个机会,刘仁玉又对着乐户和小唱说道:“你们都去陪陪几位将主,让他们吃好,喝好,他们高兴了,咱给你们每人一百两银子赏钱。”
那几位乐户和那位小唱听说陪着客人吃顿饭就能专一百两银子,都是犹如饿虎扑食一样,抢到几位将主身边投怀送抱,言笑晏晏,吴侬软语,哄着几位将主喝酒。
而那几位将主则乘机揉揉搓搓,只弄的那些个乐户面色绯红,娇.喘连连,于是满室皆春。
如此,在刘仁玉的精心布置下,这几位将主今日吃了这顿丰盛至极的酒饭,收了一件儿价值不菲的礼物,一下子就把他们与刘仁玉的双边关系,由互相敌视,转变为表面上的亲密无间。
而刘仁玉看一看这些个将主花天酒地的样子,不免摇头叹息道:“你们这个样子,难怪打仗打不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