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倒是有的。”李秀才答道,“并非所有的县令州刺史都像泽县的一样,沛县的父母官就很好,同样是县里遭了水患,却最先想着加固堤坝,阻止大水蔓延到其他地方,亲自冲在最前头。还有平州此事,把家中的粮食薪俸几乎都拿出来赈灾用了。一路行来,不少善人家中也都在施粥,有的州县提供的临时安置场所中还有絮着棉花的垫子,虽然是旧的,但是洗得很干净,足见是用了心的。若不是这样,我们这些人也走不了这么远,早就被饿死了。只是皖淮府近半数州县受灾,流民人数太过,实在没办法尽数收留,府尹才会下令先紧着病弱的妥善安置。有些县里更是将年迈的以及太过幼小的也一并收留了,很是为民着想。但是像我们这些年轻又无病在身的,仍是只能自谋生路。”

白盛问了近一个时辰的话,心里有了大概。他看着两人言谈举止明显有别于普通流民,也是有见识能堪些用处的,原本就像在赈灾期间身边留几个可用的当地人,办起事来也会方便许多。他看中了李赵二人,却并不自己开口,只噙着笑看着赫连嫣然。

赫连嫣然已从白盛的眼神中明白了他的意图,她看向二人,倨傲地开口道:“我在皖淮府里有不少买卖,从前很少过来,如今是去查看是否因水患造成了损失。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你们本就是皖淮人士,对此地自是比我们熟悉。与其跟着流民们朝不保夕地奔命讨吃的,不如随着我们做个帮工,至少能管你们全家一日三顿饱饭,一个月下来还有一百文铜钱可拿。如何?”

不必再忍饥挨饿还有月前可拿,而且还是受雇于如此风采的两位人物,这样的好事与天上掉馅饼何异?别再是要他们做什么坏事吧?李秀才和赵钧保心里不约而同地都有些打鼓。

赫连嫣然似是看出了二人心中的顾虑,转开了视线,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活计说来也没什么难得,也就是给公子解答些沿途关于各地的疑问,提醒些禁忌什么的,关于地方官吏的传闻也可以说来听听,这与下一步如何经营买卖店铺十分重要。此外有时候也需要出些力气,帮着搬搬抬抬的,都不是什么难事,既合乎礼法又不违背道义。”

得了保证,二人也就放下心来,对视了一眼,向白盛与赫连嫣然行了礼:“愿听公子与姑娘差遣。”

白盛笑着牵了赫连嫣然的手,道:“我也就是问问话,差遣什么的,还是得听我家姑娘的。家中的大小事情都得她拿主意,就是我的主她也做得。”白盛说完,余光从二人身上扫过,果然见李秀才身形僵了僵。

“敢问姑娘,小的那几位兄弟以及家小是否也有幸能跟着服侍?”赵钧保很识时务的改了自称,问道。

“既是与你一道的,便都留下吧。这当口日子不好过,我们也不在乎那点口粮铜钱。”白盛说着看向赫连嫣然,咧嘴一笑,“你说好不好?”

“公子若是看着顺眼,留下便是了。”赫连嫣然淡淡道。

“没你们什么事了,早些回去歇着吧。”白盛随意地挥挥手示意二人退下,目光始终放在赫连嫣然身上。

李赵二人应了是,躬身退开了。临出门前,李秀才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圈椅上始终身行端正目光淡漠的女子。他看得专注,却不知白盛何事也望向了他,唇边带笑,目光却隐隐透出犀利与不悦。赵钧保见状,心中一机灵,急忙将他拽了出去。

“秀才,你疯了不成?那两位一看就是了不得的人物,富贵窝里几辈子才能养出来的。咱们是什么身份?朝不保夕地贱命一条,哪里能高攀上人家?如今得二位贵人赏了差事,总算能安身立命了,你可千万别犯糊涂。”赵钧保拉着李秀才出了小院,看了看左右无人,却是不敢掉以轻心,小声劝道。

“赵大哥,你说的我都知道。”李秀才说着低下了头,不想让人看见他的落寞与难过,“我就是想看看她,总想着能多看上一眼也好,也就心满意足了。她那么金贵傲气的女子,就好像天上的皎皎明月,我不过是地上的一粒尘埃,低得不能再低了。真真是比云泥之别还要更大的差距。我有自知之明,断不敢生出什么亵渎的心思。”

“傻秀才,你总共才见了人家两面,怎么就起了这般执念呦。”赵钧保替他着急。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自从第一眼见她就像是拿刀刻在了脑子里一样。‘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如不见兮,思之如狂。’心底的思慕如野草般疯狂生长,或许我真的是魔障了吧。”李秀才的声音里满是淡淡的惆怅与与忧伤。

“小祖宗,快断了这念想!”赵钧保低呼道,皱着眉十分郑重地开口,“哪儿位明显是一对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不避忌的,感情必是极好的。那位公子不知有多着紧姑娘。方才你只顾着看你那明月,没瞧见公子看你的眼神。我这个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可都被那气势吓出了一身冷汗,你可千万别犯傻,不然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秀才闻言面色一白,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我也知道不该如此,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目光总之忍不住追寻她的身影。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时时刻刻苦都在想着她。”

“作孽呦,”赵钧保摇摇头,连连叹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高兴起来,“我知道了,定是因为你到了年纪却还未娶妻的缘故。等这阵子过去了,叫你嫂子给你说门好亲事,找个贤惠知道疼人儿的媳妇,热热乎乎地好好过日子。时间久了,你这不靠谱的心思也就该淡了。”

“会不会淡我不知道。但是赵大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既已见识过了最好的,其他的可还能入得了眼么?”李秀才直视着赵钧保的双眼,认真地问道。

“这个嘛……女人嘛,晚上吹了灯其实都一样。”赵钧保略带心虚地别开视线,敷衍道,“往后你娶了媳妇就知道了。”

“一样么?怎么会一样呢?”李秀才自言自语道,“我心里清楚,是不可能一样的。”

赵钧保见他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有心再劝几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这个文弱却又固执的读书人,最终叹了口气,到底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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